第1章 月光(1 / 3)

月光籠了一層薄紗,輕柔地遞送著她無私的愛,雖然那麼綿弱,卻又無所不在,淺淺淡淡而又清澈可見,仿佛靜夜裏的萬物才顯出它們的原色,卸下了平日裏的粉妝。皎潔月光如流水一般,穿過窗戶靜靜地灑在房間裏,將地板點綴得光怪陸離,生生倒映出一個世界。月亮逐漸升上半空,徹底掙脫山的懷抱,就像你當初毅然爬出母親溫暖的**,因為你知道你必須出來,完成每個人必須完成的使命。我想,隻有月光知道一切的秘密。

“奶奶,奶奶……”在這如此靜謐的夜裏,小男孩的呼喊尤其顯得撕破長空,可是卻沒驚動任何人,半天沒個人影。因為這是方圓十裏唯一的一戶人家,本來這裏是一個小村莊,很偏僻的山旮旯,後來大部分人家都選擇了搬出去,留下來的是沒有選擇權的,他們隻能一輩子沉默,出了這個大山就等於成為沒有尊嚴的流浪者。

是的,你猜對了,我就是那個小男孩,我叫小傑,今年15歲,一個普通的初三學生,正麵臨著巨大的升學壓力,雖然中考在許多人看來根本沒法和高考、研考、國考相提並論,但當年的你真的沒為之擔憂過嗎?如果初升高沒銜接好,接下來的人生又會是怎樣的呢?那你還能有機會繼續高考、研考、國考,並且順利得到一份好的工作,過上幸福生活?這是許多父母眼裏認為的最合適的路。更何況,我的壓力更大,我每個月都要請一次假,走上近百裏的路,回一趟“家”,就是我前麵說到的那所藏在山窪裏的小平房!抱歉,失態了,其實我隻是想給你講一個故事。

我不知道兩個人可不可以稱作“我們”,但我們的確是兩個人,另一個是我的奶奶。至於為什麼我家裏隻有我們倆,容我慢慢跟你講,好嗎?許多人聽故事,總等不得別人鋪墊,恨不得隻用一句話就可以把故事講完。

最近幾次回家,我發現奶奶腦袋開始不好使了,總是要仔仔細細、裏裏外外地將我打量一番才能想起我,我知道她病了,我可不認為老糊塗真的會讓我原本那麼聰明的奶奶變成這模樣,我就開始想著帶她去看病。上個月回來,當我推開咯吱咯吱響的門,卻沒看到她,往常回來,她總會高興地跑出來噓寒問暖。我急了,衝進了她的房間,卷起的風把擺在凳子上的菜籃子都帶翻了。所幸,她真的在房間裏,蓋著厚厚的被褥,那件幫我們抵禦了十幾個嚴冬的破舊棉被,任寒風呼嘯,她為我們隔離出十平米的春天。但那天,奶奶還是一個勁地叫冷,她瑟縮著,我過去抱起了她,輕輕撫摸著她的銀發,像小時候她撫愛我一樣。我為她熬了一碗薑湯,我看過的書裏有類似的做法,雖然他們是因為受風寒,但我想這應該是同一個理兒。

事實證明,我的猜想是對的,她慢慢地能說除“我冷”之外的話了。

“你回來了啊,對不起,今天奶奶還沒給你做飯,你一定餓極了吧,從早上走到現在。”她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看著我。

我看到了她眼裏的微笑,可我卻哭了。“奶奶,奶奶,我這就帶你去看病。”說完我直接抱起她,把她扶上我的背,然後推門前往縣城,大約五十公裏。

奶奶瘦了,在我的背上感覺她好輕好輕,我甚至懷疑她是否還在我的背上,要不是我知道我的手實實在在地環著她的腰身的話。我想起了許多年以前的一個冬天,我調皮玩雪,又逞能地沒穿足衣服。那晚我就發了高燒,奶奶試盡她的經驗,愣沒讓我退燒,最後她拿起風衣,披在我身上,背著我走到了縣城。

我不記得路上的場景,隻記得到了醫院時,她所有裸露的肌膚早已紅得如浸了血,比平時腫了一大圈,後來我知道那是二度凍傷,自那之後她極度怕冷,因為感覺神經發生病變,落下了冷過敏的毛病。

生命是一段輪回,我當年欠下了她的愛,現在我得拿一切去償還,不為彌補,不為心安理得,隻因為我深愛著她。她為我種下一顆種子,我還她餘生的庇護,不是為了報答恩情,隻因為這是一個善良的人應得的。實際上,並非每個善良的人都能得到應有的尊重。

當我走到縣城的時候,天剛蒙蒙亮。這時候我的肚子開始抗議性地叫嚷著,我笑了,嘿,又是一個一整天沒吃上飯的美好日子啊。調整了一下奶奶的姿勢,我發現她早就睡了,很安詳,我能看見她在做夢,時不時地抽動嘴角,轉轉眼珠。你說,她在做什麼夢呢?

太早了,所有的店鋪都還沒開張,醫院也是。我找了個牆角,把奶奶放下來,我知道這樣對她身體不好,但我找不到有陽光的地方。我之所以把她放下是因為我的肚子又叫了,而且她肯定也餓了。

我徑直走向巷子口的一戶貼著這樣一副對聯的人家——“大包能容天下餡,小店可留世人心。”這就是榮記包子鋪,我平時上課的學費食宿費都是他們幫忙打點的。

“榮叔,榮叔,我是小傑,來開下門。”我一邊輕叩那記載著斑駁歲月的刷漆木板門,一邊不停地跺著腳,我剛才把外套留給了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