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定了神,無奈眼前詭異一幕疑問疊嶂,還是靜觀為妙。後覺不妥,采取主動。
“嘿,你好。”我望著鏡子裏那個男子打招呼。
他背對著鏡子,有點漫長地鎖好門後,居然大大地鬆懈了一口氣,“現在隻有你我了。”完成艱巨任務般。
“我叫李穎,我來這裏洗手,我可以離開了嗎?”我想這大概又是真心話大冒險之類的懲罰,我討厭把時間浪費在陪這些血氣方剛,放蕩不羈的年輕人玩那些稀奇古怪無聊至極的把戲,所以既無奈,又認真嚴肅地說。
“我叫趙鳧,他們喜歡叫我鬼縛,這是個顧名思義的名字。”
他說完後,出於禮貌,我還是仔細地打量了一下他。他左耳戴著蟒蛇形的耳環,正好跟他用色巧妙且大膽的服裝詮釋了他的活力四射,與此同時額頭若隱若現的青筋也讓他看起來精力無限。上衣雖寬鬆卻能隱約看見凸顯的肌肉線條,“我很驚訝,關於你居然不刺青。還有,我是頭一次發現飛機頭也好看。”
說完我就打算離開,結果卻發現我的雙腿根本動彈不得,像是被灌了千斤頂,可我的上半身卻不受影響,難道他在地上擠了膠水?我試著蹲下,結果以失敗告終。我的下半身不管我如何控製,命令,都紋絲不動,這是怎麼回事?
我帶著滿腔疑問望向他,他卻滿臉堆笑背靠著牆,一手玩弄著打火機。臉上忽然摘下了戲謔,一本正經地開口緩緩說道:“加入我們吧。我們是有名的獵殺者,專門鏟除那些危害人間的異類。王全斌不是你真正的敵人。”
聽得我一頭霧水,或許是我的大腦暫時不願意接納。接著他轉身扭開鎖,一本正經地對自己說:“我喜歡短發高個女孩,而且我不是飛機頭。”說完後,他就滿意地離開了,我的腿腳也漸漸恢複了知覺,突然就能動了。我把他說的話放在了腦子裏,準備吃完飯後回了家再細細斟酌。現在還是吃飯要緊,我若無其事地走出洗手間,正思忖著要坐在哪裏時,忽然右手邊景樹朝我走過來。帶著一股恰到好處的芬芳粉墨登場,“正巧,你也沒吃飯?這麼晚了。我們一起去那邊吃吧。”
“嗯。”我虛心接受了這個熱情的邀請。在他的背影下,我安全地移動到了位子上。接著他就迫不及待地把厚重的菜單遞給我,“我點好了,你點。”
我隨便點了一道牛排,然後在心底裏反複質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素食者,一直對要不要吃肉耿耿於懷,因為覺得吃肉這種行徑,相當於吃下動物死前的怨恨,痛苦跟絕望,然後負責一點一點地腐蝕它們……隱約中記得這是佛教的理論。
正衡量著,“喝點什麼?”他睜著好奇的大眼睛問我。
“就這吧。”我指了指菜單上的一款紅酒,禮貌性地優雅地衝他笑了笑。但他沒有注意到,隻盯著我的手指點了點頭,然後不安分的服務員走過來收走了菜單,我又接著對他說,“你的聲音就像紅酒一樣,醉人。”
“是嗎?這算讚美嗎?”他自信又迷人的紳士笑容在臉上像一朵嬌豔脫俗的水墨花攤染開,裏麵沒有高層標誌性的矯揉造作,也沒有明星臉部特有的不自然,更沒有紈絝子弟居高臨下的虛偽得意,在他的笑容裏麵,我看到了兩個異常難得且璀璨的字眼:誠摯。
“你弟弟不跟你一起出來吃晚飯嗎?”
“沒有。他廢寢忘食。”他接著又補充道,“也已經輟學了。他已經取得最高成就,現在從事藝術方麵,造詣很高。”
我應付似的驚訝了一下,“不上大學嗎?”
“大學課程他已經自學完了。”他也異常平靜地表述,我卻似乎已經聽不清他說話的內容,因為我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他的眼睛上,那雙令我語言功底黯淡失色,讓我過濾掉一個接一個詞藻的瞳孔,這世上還存在有比這雙眼睛更令人歎為觀止的藝術品嗎?
“那真驚人,我還停留在複習的掙紮階段。”
他溫柔地注視著我,配合著昏暗的燈光,柔軟的地毯,冰涼的璧桌,還有晶瑩剔透的明珠網井然有序地垂在空中,隔開一桌與一桌的距離,讓我不禁有點困意,就像躺在上帝的手掌裏一樣安全,溫暖的感覺朝我襲來,如果這時有人責怪我的道德,或價值觀,我也隻能用一句台詞來應付,“這世上真有人不愛錢,但沒人不愛美。”
我有點尷尬,以至於真切地感受到體內急速上升的溫度集中在兩頰燃燒,剛開始滋生的一點窘迫稍縱即逝,隻留下一種情愫在空氣中慢慢發酵,一種接近於平靜,又在害羞之上的情緒。我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其餘小物品上,在手中把玩著,卻依然察覺到一種異樣的氣氛已經在周圍開始萌芽。
服務員瞄準了時機,端著牛排跟紅酒來攪局。
“那你現在一個人住那空蕩蕩的別墅嗎?”我剛抄起刀叉慢條斯理地切割著鮮嫩多汁的牛排,汁液從生熟均勻的牛排滲出,配上可愛的土豆跟酸甜的聖女果,餐酒竟也毫不遜色。
烈味在唇齒間綻放,縈繞。我細細品味著其中端倪,小心仔細地避免說話露齒。關於禮儀,隻要肯做,我可是一直都被周圍的長輩們稱讚的。
“嗯。”他也極其優雅地向我展示了吃相的最高標準。
“不害怕嗎?”
“怕什麼?”
“比方說鬼啊。”
“這倒不怕。”他如是說。
“那個牙印,紅發女孩身上的,是怎麼來的?”我還是挺好奇這個問題的。
“被咬的。”
“野獸嗎?”
“應該是。還沒查到什麼,學校監控太少。”
“嗯。”我原以為這會是對話的終結點。
他接著發起提問,“你也一個人住?”
“是。我也不怕鬼。”
“房租貴嗎?”
“承擔範圍除以2以內。”我認真思考了一番再作答。
“是在哪個地方?”
“雙月街。”
“那裏經常停水。”
“鄰居人好,他們願意給水。”
認真處理掉牛排以後,我上洗手間清洗一番才走回座位,他也已經儀表堂堂地坐在原位,雙手撐在餐桌上,用鋒利的眼神看著我,可惜我已經平複好了心緒,所以他今晚不會再從我臉上看見飄起的尷尬紅暈。
正準備再聊點什麼,先用紅酒潤潤嗓時,旁邊一桌突兀的風景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你喜歡當丈夫還是妻子啊?”旁邊視線內一桌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發問道。
那個戴眼鏡的男人留著性感的胡子,長得也很陽剛,聲音不高不低地略帶溫柔。
另一個看起來韓國男星範的年輕男子則滿臉高貴嫌棄地:“人家隻做丈夫。”
桌底下,戴眼鏡的男子便將原本寬寬敞開的雙腿翹成了二郎腿。
我回過神,眼前的景樹卻一直好奇地瞧著我,我放下紅酒杯,略帶謹慎地問他,“你們警察真的很盡責嗎?一條筋隻認破案,而沒有其他雜七雜八的愛恨情仇?”
“你的想法好像很陰暗。你還小。”
“我離家出走過,闖蕩過社會,有過四年空白史。”
我直接忽視他眼中的情感,一眼也沒有觀察。他識趣道:“小女孩的案子估計破不了。校長在那,幕後扯到的更大。”
腦中自動回放起廁所裏那個擁有一頭璀璨紅頭發,皮膚過分白皙的小女孩,格格不入地穿著一條一塵不染的白色連衣裙,躺在最肮髒的廁所道上。
“哦。”
“你平時有什麼興趣愛好嗎?聽說你打籃球很厲害。”他用略帶敬意的笑問我。
“涉及麵挺廣。你呢?”
“我也有很多興趣愛好。跟我說說你打籃球的事?”
我細想了想,“其實我對籃球也不是特別熱愛,還沒有到癡迷的地步。那隻是我的興趣愛好,就算節假日也頂多排在我活動表的倒數前三名。”
他認真地聆聽著,沒發言。我繼續講,“好吧。我跟我一個好朋友,羽薇。我們都是籃球高手,在學校裏都找不到對手。”說完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改天我們比試一下。”他語氣中帶著躍躍欲試,還有些許的迫不及待。
“好啊。”我應允。
一段短暫而愉快的交談,一次愉悅而輕鬆的晚餐,讓我記住了他,我們在門口告別後,我獨自漫步,走回了住處。在路上,我感覺自己像一隻輕盈的燕子嬉戲遊走在春天的海洋裏,雖然不知道身體上發生了什麼變化,但是內心好像隱約有了方向,有了衡量生活的一把指標。
獨自走在街上,抬頭看天上,沒有一顆星星,深不可測,雲朵很有層次感,好像分布在不同的高度。
回到家,做好沐浴工作後,我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回味著今日所發生的一切,一切都是景樹,還有一件似乎無關緊要的小事一直糾纏著我,不過我沒有予以理會。很快我就徜徉在夢的海洋裏。
可是,我卻在夢裏回到了童年那棟老房子裏。穿著我的睡衣,家具雖然換了位置,但感覺沒有變。
父親坐在那把藍色椅子上,一句話也不說,麵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看也沒看我一眼。心中很多感覺一時間噴湧而出,有恐懼,有不安,有懷念,矛盾著。我拿起桌上的一根陰間的煙就抽了起來,父親好像瞪了我一眼,那感覺好陌生。我試著打破這僵硬的氣氛,“我是不是變了?很沒用,很不孝?”
父親還是一話不說,隻是抽著煙,麵無表情。
“是因為我迷失了嗎?”我不安地問出這句話。
忽然,紅光一閃,父親拉起我的手,恢複以往的音容笑貌,帶我走在去他墳地的路上,他走在那條下坡路,我卻停留在原地,父親向我揮手,而我身後,是母親在揮手,讓我不要走。
我選擇了父親。
可是父親的臉卻因此而扭曲,變形,那不是父親的臉,那分明是一條蛇。雖然不是一條真蛇的臉,卻讓我直觀地感覺到那是一條蛇。
我忽然驚醒,發現自己差點窒息而亡。
我摸了摸自己的心跳,耳邊似乎還回蕩著一句,“因為父親,不想讓你留在世間受苦。”
淚水冰冷,無情地掠過我沒有任何表情的臉頰。我輕輕閉上眼,攔住久違的淚水,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繼續睡覺。
次日一大早,我就接到羽薇的來電,“老穎,起床沒有?”
我睡眼惺忪,費力地看了看時間,才早上六點。我還有一半意識深陷在夢鄉裏,迷迷糊糊地回答,“嗯,老薇。八點在你家碰麵。”
“嗯,好。”說完羽薇便掛了電話。
隻剩下兩個小時了,我現在得抓緊時間洗漱,更何況回想起昨晚夢見老爸的事,按照習俗,這要燒紙。
不過現在那種店還沒開門,隻好晚上回家了再燒。想好了,就胡亂塞了兩件黑色的外套跟一瓶礦泉水,還有一些瑣碎的小東西到背包裏,手機被我故意忘在了家裏。
遠處的山淡雅如毛筆沾墨勾勒出來的一般,山上開墾出來的曲折蜿蜒的泥路走在這兒也清晰可見。
“怎麼感覺你對我的秘密更多了,越來越看不透了。”在路上,她忽然感慨道。
“我的秘密少過嗎?”我故意費解地回答她。
“以前的你,很容易滿足的。”
“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喜歡知足常樂這個詞。”
“狀態回來了呀。這樣就好,你不頂嘴就說明你心情不好。”她驚訝地說完前半句,又以後半句興奮地結尾。
“當然。對了,班主任趕我出來那次,就是把課桌都搬出教室那次。我往她茶裏放了兩片安眠藥,結果她居然安然無恙。”我把我的光榮事跡告訴了羽薇,羽薇不禁隱隱流露出大快人心的表情。
“就是要整整這種人,這樣的老師也能有。”
“她可是校長的小老婆。很有手腕的,經常看她的車出入高級娛樂場所,跟書記又有染。她的地位恐怕很難動憾。”
“校長?難怪這麼趾高氣揚。”羽薇言語間悄悄飛出一些傷感。
“不過她倒很擅長養生,很注重保養,外表上還是看不出來已經四十歲了。也難怪她這麼肆意妄為,不過一個女人最忌諱的,就是具有攻擊性嗎?其次是心眼小,這是一位作家說的。他們會遭天譴的。”我亂七八糟地拚湊了一堆,也不知道羽薇的注意力有沒有被轉移。
“你有計劃嗎?”
“嗯,就是不太可行。”
“這回我也要參與。又到了我大展身手的時候了。”羽薇鬥誌昂揚地調侃道,嘴角還故意彎成得瑟的怪笑。一幅大大咧咧,開朗搞怪的樣子。
“你放心,這一次他們誰也逃不掉。我一定會讓他們死得其所的。”我鄭重地宣下這道誓言,這可不是那些千金小姐的客套話,更不是小孩子之間的過家家。在每個同學都逃課的時候,他們的父母可以為他們做偽證,出了事也會有父母擔當,每天都可以有一大把時間花在服裝搭配,養生保健,什麼套餐不吃話費,哪個明星整了容;或是安安靜靜地讀書,與世隔絕,與世無爭。被誰欺負了也能打回去。我跟羽薇,都很羨慕那些有父母保護的孩子,我們沒有任何防護盾,許多事都要謹慎到不容出一丁點差錯。我們的臉上注定找不到屬於彼此的表情,我像一個小醜一樣,無時不刻不在作怪搞笑,為了是消除掉大家對我的偏見,把他們的注意力引開。至於哭泣這種事情,哪怕是流露出一點人該有的感動跟喜悅,都是奢侈。而羽薇,她隻會在我麵前放下架子。她對我的真誠,就像我對她的偏袒一樣,她就像是另一個我,有時候太疲憊了,也會蹲下來撫摸自己路燈下的影子,難免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