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是我的藥(1 / 3)

頗有一些女孩子,在未嫁人之前總是病病歪歪的!說她有毛病吧,查不出來;說她沒毛病吧,整天哼哼唧唧。這就是老話說的:“女大不中留,留著結冤仇。”趕緊把她嫁了,生兒育女,就一切都ok了。

問題是像伊麗莎白·巴萊特小姐這樣在15歲時騎馬跌損了脊椎,已經在床上癱到38歲的女子,誰會要她呢?

雖然她是種植園主的女兒;雖然她9歲寫出第一首敘事詩;10歲創作了一部法國悲劇;13歲發表了一部詠歎希臘馬拉鬆戰役的四卷史詩;25歲翻譯了《被縛的普羅米修斯》;26歲推出個人詩集《天使們》……有什麼用呢?對於一個癱瘓的人來說,堅持活下去,就已經是不容易,幸福、快樂之類的就不要去妄想了吧。

起初,她家裏的光景是很不錯的。她有11個弟妹,有極其寵愛她這個長女的父母,一大家子人住在英國西部風景如畫的鄉村裏,美麗聰穎的她簡直就是茜茜公主!可惜,命運隻給了她短短一截陽光。15歲摔殘,23歲母親去世,接著最可愛的一個弟弟因為陪伴她去異地養病,卻意外溺死了!魔咒之下,父親的事業開始凋零,他變成了一個易怒暴躁,行為乖僻的老人……

誰能坦然接受這一連串的打擊?她不是鋼鐵女戰士,她其實是詩意盎然的林妹妹啊,為何要讓她“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在絕望、羞愧、內疚、痛苦交織下,她委頓了,自閉了,連話都很少再有。整個夏天,強打精神讓人抱下樓,曬一兩次太陽;漫長的冬天,隻能蟄居在床上。

她在這裏看似活著,也在這裏即將死去。

若不是有詩,這個女子,這輩子也就這麼完了,可是看到她這樣的詩:“我一環又一環計數著我周身沉沉的鐵鏈”,讓人怎能不為她心酸呢。

難道她真的就這麼完了嗎?詩神不答應了!她寫的詩,可不是任何阿貓阿狗都能哼兩句的打油詩,“這是自莎士比亞以來最出色的十四行詩!”

是誰給了她如此之高的好評?

是上帝派來拯救她的天使。化名羅伯特·白朗寧,時年32歲。

她比他大6歲。不久前,38歲的“老女人”伊麗莎白,偶然看到這個年輕人的近作《石榴樹》,感覺不錯就給了個較高的評價。她是已經成名的詩壇“大姐大”,他則是個——白郎寧是一個詩人,也是一個戲劇家。他喜歡用心理分析手法來描述故事。

但這種嚐試卻遭到了很多人的非議。有人說他有“精神病”,有人說他心理變態。更糟糕的是他的感情生活很不順利,同居的女友不能理解他、不斷地折磨他。這種狀況讓他孤單而又絕望。盡管他有著健全的軀體,他也常常讓自己像伊麗莎白·巴萊特小姐一樣,幽閉在無人之處,一任桃花影落,碧海潮生。就在這當,他看到了伊麗莎白對他的評論:“舉世難逢一知己,誰人解我曲中意?”——寫作的人,得遇前輩的好評,哪個能不熱血奔流呢?

強烈的喜悅混合成澎湃的激情,他抓起筆來就給她寫了這樣一封信:“親愛的巴萊特小姐,你那些詩篇真叫我喜愛極了……我已經說過,我愛極了你的詩篇——而我也同時愛著你!……”

接到信,她笑了,心想,真是個愛激動的傻娃娃!愛我?愛我什麼?我這個樣子,還會有人愛?

向一個比自己大那麼多的癱瘓的人示愛——他是她表兄的朋友,對她的情形,早已是一清二楚——他必定是一個任意妄為、無所顧忌之人,不然如何敢來撩撥這身有殘疾、嚴謹孤寂的大小姐?

“輕浮少年!”哼,她隻看得一眼,就把信撂開了。心裏甚至有瞬間的反感:對殘疾人都這麼不莊重,可見這個人的輕薄!

是的,她把它撂開了,可是,過一會兒,還是從心裏探出一隻小手,戀戀地又把它撿了起來。“我愛極了你的詩篇——而我也同時愛著你!”這話,或許隻是他的一時情熱,但對於一個孤獨了太久太久的女子來說,它如一道光,豔豔地照進她幽暗的心房。

哪個女子不懷春?詩人對愛的渴望,隻會比常人更需要百倍、千倍、萬倍!

如果,沒有愛,我們的詩,寫給誰?

何況,這是38年來,第一次有男人對她示愛!

就像春風第一次吹開百合,就像月光第一次照耀山林,那天,她第一次沉醉在“被愛”的幸福裏,心潮起伏、熱淚盈眶。她是已經被上帝遺棄了23年、被黑暗囚禁了整個青春的棄兒啊,怎敢想愛神會來輕敲她的門?

然而,她畢竟是一個有教養的莊重女子,畢竟年近不惑,按捺下心頭的種種潮湧,她隻是給他回了一封謙遜、親切的長信,意味深長地說:“心靈的共鳴是值得珍惜的——對於我來說,尤其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