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斯不疼不癢地說:“那是我開的。”

“是嘛,您開的暗門。無論怎樣,這暗門正是凶犯逃出去的通道。警長!”他神情有些沮喪,裝作挺神氣地說。

“有,警官。”外麵過道裏傳來一個聲音。

“把舒爾托先生帶進來。舒爾托先生,您哥哥死了,我有責任告訴你,可能這些有損於你的利益,現在我有權代表政府逮捕您。”

“這是怎麼了,你們看,我就料到我要倒黴的。”那個可憐的矮男人舉著雙手,望著我倆說。

福爾摩斯寬慰他:“舒爾托先生,別上火。我肯定會洗清你的冤屈的。”

“我們的大偵探,千萬別吹牛,這事不是您想象的那麼簡單。”

“瓊斯先生,別這樣,我給你說一下我所了解的罪犯的情況。昨晚,有兩個人偷偷進了這間房。其中一個人叫瓊諾讚·斯茂。這家夥文化程度很底,矮個子,右腿裝了一隻木腿。他身手靈活,左腳的靴子下麵加了塊方形前掌,後跟上釘著鐵掌。右腿的木樁靠裏的一側磨了一塊。我估計他是中年人,皮膚很黑,他從前是個犯人,我想這人的手掌蹭去不少皮。這些情況會對你有所幫助。還有一個——”

“不錯,另外那個人又怎樣呢?”胖警官對自己的決定有些動搖了,但他依然不服氣。

福爾摩斯轉用身,說:“我認為那人很怪,用不多長時間我就會把我知道的告訴您。華生,你過來一下。”

我走到樓梯口,他說:“真是的,這件意外的事把我倆搞得都忘記來幹什麼了。”

我說:“是這樣,摩斯坦小姐不能呆在這險惡的地方。”

“咱們這就送她回去,讓她住在夏坎泊銳爾的希瑟爾·福裏斯特夫人家吧,她家離這兒不遠。華生,你願意再來,我可以在這兒等你,你是不是有些累了?”

“我怎麼會不來呢,我很想了解這事情的真相。說真的,今晚亂七八糟的事情,把我弄得有些不明白。已經來到這了,我願意幫助你破案。”

他說:“那太好了,有你幫助我就省力多了。咱們單獨行動,讓那個胖瓊斯上一邊去吧。華生,你送摩斯坦小姐回去以後,請你到萊姆貝絲區的品沁裏三號,就是那個做鳥標本的鋪子右邊的第三個門,去找一個叫謝爾曼的人。他的窗上畫著一隻鼬鼠抓住一隻小兔子,向他借透畢用一用。”

“透畢是一條狗的名字嗎?”

“嗯,那是一條嗅覺靈敏的混血狗。這條狗比全倫敦的警察都有用。”

我說:“我一定會把它帶這兒來,現在已是一點鍾了,若是換匹新馬,在三點之前就可以返回。”

福爾摩斯說:“我去女管家和印度仆人那兒了解些情況,塞迪堊斯告訴我,那個仆人住在旁邊那間屋頂室。然後再聽聽胖瓊斯會給我們怎樣的嘲諷。歌德有句名言:‘有的人總是對他們不明白的事情指責,對這些人的行為,我們早已習慣了。’”

7木桶的插曲

摩斯坦小姐像天使一樣。在危險降臨時,毫不畏懼地關心著比她還怯弱的人。但是我把她接到了馬車上時,她的勇敢就找不到了。她坐上馬車後就暈倒了,之後不停地哭泣,像是要把這一夜的遭遇訴盡。在這一點兒也看不到她在女管家身邊時所保持的那份坦然了。事後她責備我那一晚上的態度太冷淡無情。她怎麼會知道我心裏的痛苦呢?正是那晚的許多事情,讓我了解了她是個勇敢、善良的好女子,對這樣的印象,在當時我又怎能開口。一個是由於她正身陷困境,身邊沒有可依靠的親人,我若是在這時向她表達愛慕之情,未免有些乘人之危。另一個原因,假如她真能得到這批寶物,她就成了很有錢的人了,可我僅是一個普通的醫生,在這時向她求愛,人們會覺得我另有企圖。我不能讓她把我看成一個粗俗的淘金者……看來正是這批寶物暫時阻擋了我邁進的步伐。

我們到了希瑟爾·福裏斯特夫人家時,已將近淩晨兩點。傭人們都就寢了,福裏斯特夫人對摩斯坦小姐接到怪信的事很關心,這晚她一直坐在燈下等她,是夫人親手給我們開的門。夫人已近中年,舉止大方,她親熱地摟著摩斯坦小姐的腰,像慈母一樣寬慰她。看得出,摩斯坦小姐在這兒,不僅是一個被雇用的家庭老師,還是一位很受人尊重的朋友。簡單介紹後,福裏斯特夫人誠懇地請我進屋把今晚發生的事告訴她。由於我另外有別的事,不能在這久坐,答應她今後會把案情的進展隨時講給她聽。當我告辭出來後,忍不住回頭望著她們,她們站在台階上手拉手的身影依稀可見;隱約可以見到她們身後的門半敞著,透過玻璃射出的燈光柔和而溫情。一刹那間,我覺得在心情鬱悶的時候,這樣溫馨恬靜的家真讓人暢快。

我在坐著馬車趕路時,又自然地想起了這樁讓人頭疼的案子,越考慮越摸不清頭緒。如今我們已經對摩斯坦上尉的死、寄來的珍珠、報上的廣告和摩斯坦小姐收到的怪信大致搞清楚了,但是,這已有了眉目的事實把我們帶進了更富神秘性、悲劇性的境界。比如說印度的寶物,摩斯坦上尉行李中的怪圖,舒爾托上校臨死前的怪狀,寶物的發現,緊跟而來的謀殺和被害者的慘相,屋頂室的腳印,奇怪的凶器,另外發現的那張紙條和摩斯坦上尉的圖樣上的字相同。這一件件事接連不斷,我想隻有具備超人才能的福爾摩斯才會發現深藏的案情,換了別人無法找到線索。

品沁裏位於萊姆貝絲區盡頭,那兒有排窄小破舊的兩層樓房。在三號門前,我敲了半天門才有人應聲。接著屋裏出現了光亮,從樓窗處露出一個人的腦袋。

那個探出頭的人大喊:“快滾,醉鬼,你再吵吵,我就放出四十三條狗來咬你。”

我說:“我不要那麼多,你放出一條狗就行了。”

那聲音又嚷道:“怎麼還不滾,小心我用錘子砸死你,我這袋子裏就有一把。”

我大聲說:“我隻要狗,不要錘子,聽明白了嗎?”

“給我站遠點,別多說了,我數到三,就要扔錘了。”

於是我趕忙說:“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這句話有了神奇的效果,我還沒說完,門就打開了。從門裏走出一個有些駝背高個子的老頭,他脖子上青筋暴露,鼻子上架著副藍光鏡,我想他就是謝爾曼了。

這老頭說:“隻要是福爾摩斯先生的朋友,我永遠歡迎。小心點,這兒養了隻愛咬人的獾。”正說著,籠子裏伸出了一個有著一對紅眼晴的鼬鼠的腦袋。他趕忙說:“你這小淘氣,別碰這位先生。先生,你不用害怕,那是隻拔了毒牙的蜥蜴,我讓它在這兒吃蟲子的。你不知道,我這兒總是有頑皮的小孩把我吵醒,剛才太對不起您了,我以為您……對了,歇洛克·福爾摩斯怎麼對您說的?”

“他想借您的一條狗使一下。”我回答。

“哦,他要的肯定是透畢。”

“沒錯,要的就是它。”

“透畢就在往左數第三個欄裏。”謝爾曼端著蠟燭在前麵帶路,我們緩慢地從稀奇古怪的動物群中穿過。在搖曳不定的燭光下,我瞧見周圍像是有許多的眼睛盯著我們。我們的到來驚動了睡得正香甜的野鳥們,它們懶洋洋地換了個姿勢站著。

透畢的長相很難看,長毛垂過耳朵,身上長著黃白兩色,它是隻混血狗,走路不大穩。謝爾曼遞給它一塊糖就讓透畢信任了我,跟我上了車。剛剛三點鍾,我們就到了櫻沼別墅。可惜看門人邁克默多和舒爾托先生都被當作嫌疑犯押走了。看門的換成了兩個警察,對他倆一提福爾摩斯,我就順利進去了。

福爾摩斯正站在台階上,叼著煙鬥,雙手叉腰,等著我回來。

他說:“太好了,你把這樣一條好狗帶來了。我剛才同埃瑟爾尼·瓊斯狠吵了一氣,他竟把這兒的看門人、管家和仆人,還有我們的朋友都帶走了,隻把一個警長留下了。你看,在這院裏,成了咱們的天下了。來,把狗拴這兒,咱們上去看看吧。”

我把狗拴到門內的桌腿上,然後同他一起上樓了。一瞧,這屋裏除了死者身上的床單外,就是那個斜倚在角落裏的警長。

福爾摩斯說:“警長,我用一下您的牛眼燈,為了讓這塊紙板垂在前麵,你幫我把它係在脖子上。華生,記住等我脫了鞋襪,你把紙板帶下去。我就要飛簷走壁了。來,把我的毛巾蘸點木餾油,和我一塊去屋頂室走走。”

我倆爬進了屋頂室,福爾摩斯又一次認真地察看那幾個腳印。他說:“細心看看那些腳印,你發現了有什麼特殊的嗎?”

我說:“這像是孩子留下的,但也有可能是個小個子的婦女。”

“就這些嗎,再呢?”

“剩下的自然和平常人差不多了。”

“不,並不一樣,你看,這兒留下一個右腳印,我把我的右腳印上來,你再仔細看,一樣嗎?”

“這人的五個腳趾是分開的,一般人的腳趾都是並在一塊的,是不一樣。”

“正是這樣。請記住這點。來,我現在拿著毛巾站在這邊,你到那邊去,聞聞吊窗的木框什麼味?”

我這樣做了,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木餾油味。

“那人往外逃走時,他的腳踩到這,你能聞出來,透畢更沒問題了。行了,你現在下去領著透畢等等我。”

我走回院子時,回頭瞧見福爾摩斯已快捷地上了屋頂。他在上麵慢慢地走著,胸前掛的燈,看上去像一個螢火蟲在跳躍。一會兒出現在煙囪前,一會兒又隱約地在後麵閃現。我把透畢帶到後麵,發現他正坐在房簷的角上。

福爾摩斯問道:“華生,你也來了嗎?”

“來了。”

“你看,我站的地方就是凶犯逃走的路。下麵黑乎乎的東西是什麼?”

“是個木桶。”

“你看上麵有蓋嗎?”

“有呀。”

“桶旁有沒有梯子呢?”

“沒看見。”

“這家夥竟選中這麼危險的地方。不過,他能上來,我也能下去。看這水管挺結實,不管了,我得下去了。”

隨著一陣輕微的響聲,他提著燈順著牆邊慢慢地滑下去,接著,他咚的一聲踩到木桶上,又一用力,蹦到地上。

他拿來鞋襪邊穿邊說:“單純尋找凶犯的蹤跡不難,順著他踩鬆的瓦就可以找到。他急急忙忙中掉了一樣東西。按你們醫生的說法就是它證實了我的診斷沒錯。”

他拿給我看的是一個用有顏色的草編成的紙煙盒大小的口袋,外麵裝飾著幾顆不值錢的小珠子,裏麵裝著六根黑色的木刺,一頭是尖的,一頭是圓的,和刺巴瑟洛謬的那根一樣。

他說:“這是危險的凶器,當心別刺著你。我拾到這個太好了,可能他們就有這些了,咱們可以放心了,我寧願叫槍擊中,也比受這個罪好。華生,你有力氣跑六英裏的路嗎?”

我說:“當然,沒問題。”

“你的腿有傷,不礙事嗎?”

“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