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1 / 1)

時間:一千九百七十七年九月二十四日。

地點:山東省魯西北一座小縣城、城關鎮南街一個座北朝南的小院子。

魯西北的初秋,秋高氣爽,人們剛剛感覺到一絲絲涼意。這是個人口不足三萬的小縣城,城關鎮是縣城駐地,是全縣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各處的牆壁上還能清楚地看到各種粉刷的大字標語:打倒內奸工賊、打倒四人幫、抓革命促生產、要鬥私批修。這裏是國家級貧困縣,也是革命老區,昨天的紛飛戰火給今天留下了深深的痕跡,不管是戰爭年代還是和平年代。

下午兩點多鍾,一輛軍用吉普車停在城關鎮南街南北交叉路口處,從車上下來四個軍人,沿著這條窄胡同向深處走去。走在前麵的一位軍人五十多歲,高個子,微胖,麵部冷峻;後麵跟著三位五十來歲、昂首挺胸,標準的軍人姿態。

“高師長,是不是跟地方政府通報一下?”

跟在後麵的一位略瘦的中年軍人向走在前邊的高個子軍人問道,高個子軍人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走在旁邊的一位中年軍人說道:

“沒有必要吧!”

在那個政治鬥爭主宰一切、代替一切的年代裏,當一群穿軍裝的官兵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一條無名小巷時,必會引來很多莫名其妙的目光。去誰家?誰家又出事兒了?咳,不知誰家又要倒黴了,這年月啊!一群男女老少站得遠遠的,像是怕傳染上啥疾病一樣,但又不甘心想探個究竟似的給這幫軍人行注目禮。盡管大家看不出這幾個人是啥大官,但卻認為來的這幾個人不是善茬。在這個官兵一致的年代,這幾個人穿的都是四個兜的國防服。

幾個軍人一直走進這所小院子。這是一個典型的魯西北小院,一進一出,一明兩暗三間平房,明間為廳。三間房子隻有中間的廳房有一個房門,這就是一明兩暗的特點。迎門廳堂的北牆下擺放著一張桌子,桌上擺放著一把茶壺和幾隻茶碗。當幾個軍人走進小院時,從屋裏疾步走出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上前緊緊拉住幾位軍人的手:

“可把你們盼來了!老楊都昏過去好幾次了,見不到你們他閉不上眼啊!”

幾個軍人嘴裏叫著:“團長——”向屋子裏奔去。

土炕上躺著一位五十幾歲的老人,國字臉,濃眉橫目,冷峻昂然,雖然緊閉雙眼,但臉上卻透露出一股剛毅強悍的氣質。他就是小院子的主人楊森,老婦人是他結發妻子鄭華。來的這四位軍人是他的老戰友、部下。

高林:沈陽軍區某師師長

李強:沈陽軍區某師副師長

趙輝:沈陽軍區某軍副參謀長

王聲:沈陽軍區某師副師長

高林四人來到老人麵前異口同聲說道:“團長,我們來晚了——”

老人家睜開雙眼緊緊盯住四人,目光中流露出幾絲不易察覺的欣慰,緩緩地說:

“不晚,這不又見麵了嗎。”忽然間老人家雙眼放射出陣陣光芒,炯炯有神地看著幾位好兄弟激動地說:

“你們還記得在東北分手時的情景嗎?”

高林馬上回答:“記得、當然記得。”

老人家低聲唱了起來:

“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

高林、王聲、趙輝、李強等也跟著唱起來:

“那裏有森林煤礦,

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

那裏有我的同胞,

還有那衰老的爹娘;

九一八,九一八,

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九一八,九一八,

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老人在低回蕩漾的歌聲中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沒有痛苦,很安詳地走了!老婦人趴在老人的身上失聲痛哭,她不僅失去了相濡以沫三十多年的伴侶、還失去了一位出生入死的好戰友。

四位戰友望著已經離開他們的老團長,悲痛地流著眼淚,用哽咽的歌聲送走了這位同他們出生入死幾十年的老首長、老戰友。他們一接到鄭華的電報便星夜兼程,驅車幾千裏終於在老首長、老戰友臨終前趕到了。

老人家被移到廳堂正中的小床上,身上穿著五五年授銜的黃軍裝。靠北牆桌子上擺放著一張黑邊全冠大照片,肩章上兩杠三星。桌子兩旁各站著兩位軍人,臂戴黑沙肅穆而立,他們現在的感覺就像在戰場上送那些英勇犧牲的戰友一樣,他們要親自送老首長、老戰友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