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們舉行了臨時晚宴,官兵們盡情歡樂。在臨戰前夕,相互之間更加親切,忘記了平時間的個人小恨小怨,現在都互相拉拉手,表示要同心協力在戰場上英勇殺敵。有些官兵還悄悄地寫下了遺書,有的留給他們的父母親,有的留給妻子或未婚妻,有的留給朋友或兄弟姐妹。
第二天淩晨,官兵們一聲不響地登上美軍C-40運輸機。當時這種運輸機隻能運送四十多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我帶了一個重機槍排上機。突然發現有兩名美國人帶著有偽裝網的鋼盔也踏上了飛機,她們帶了兩個紅十字藥箱。在手電光下,看到原來是兩個美國護士小姐。她們向我吃吃地笑,揶揄地說:‘上尉,我們聽你指揮!’這道把我弄得不好意思了。我們通了姓名,大一點的叫露絲,康州人;小一點的叫凱特蘭,加州人。
飛機起飛後,從機身四周的窗洞側視,下麵一片漆黑。飛行不到十五分鍾,正駕駛員肯尼迪發現有敵機來襲,要大家不要亂動。官兵們很緊張,但並不恐懼,個個端坐在位子上一動也不動。這時一架敵機向我機一陣掃射,機身尾部被打中,一個班長頭部中彈,當即身亡。接著,又有幾個士兵負傷後在座位上躺下來了。我急忙打著電筒和露絲,凱特蘭小姐一起給他們止血裹傷,護士小姐那種從容不迫的工作精神以及對戰友的情誼,使我深為感動。傷員們問護士小姐:‘我們要緊嗎?’我用英語轉譯給她們。她們安慰傷員說:‘不要緊的’我發覺她們的手在顫動,眼睛也濕潤了。沒過幾分鍾,有幾個士兵垂下了頭,他們為抗擊日本鬼子,保衛祖國,把軀體留在了那炎熱多雨的異鄉。敵機被我戰鬥機群擊退。我們從窗口看到敵機在黑夜裏像火龍一樣倒栽在茫茫的林海裏。此時,傷員在呻吟,露絲和凱特蘭小姐象哄孩子一樣唱著催眠曲。傷員們雖然不懂英語,但是,對於感情的語言是靈犀相通的。這時,突然有一架敵機躲過我護航機,向我運輸機闖來,一陣機槍聲中,一顆子彈穿過我的鋼盔擦破我的頭皮,又彈跳到機艙壁上,馬上就聽到彈頭和鋁製品相撞的聲音。這時,凱特蘭小姐驚叫道:‘上尉,拿手電來,露絲小姐負傷了!’我見露絲用右手按著小腹,血不斷地流下來,臉色蒼白,雙唇緊閉。見到她那痛苦的模樣,我不禁想到我那淪陷區的妹妹,忍不住流下淚來。凱特蘭給露絲包好傷口,我用軍用圖囊給她枕了頭。‘謝謝上尉!’她以微弱的聲音說道,並用力緊握我的手。敵機第二次襲擊後不久,我機飛臨密支那上空。這時駕駛員通知我們做好戰鬥準備,飛機即將著陸。除了死者和傷者隨機帶回印度外,其餘人員一律下機。飛機在密支那機場降落後,我們回雷同傷員和死者告別。
我們下機後,即展開對地的進攻。敵人的火力很猛,子彈著落點很低,我們隻能匍匐前進,在前進中還見到凱撒上尉。我們躺在水裏,敵人的子彈嗖嗖地落在附近。我軍傷亡很大,許多熟悉的戰友都倒下去了。敵軍官揮舞著戰刀發動反攻,企圖奪回機場,但是在我軍的猛烈炮火下,又被打了回去……
周玉璞在他的回憶中,沒有提到後來曾尋訪過那兩名曾一同出生入死過的女護士,也沒提到她們後來的命運。
然而,或許都不需要吧。
這一刻,也許我們能夠最真切地感受到,為何那場血戰叫做“世界人民的反法西斯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