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一名侵華日軍眼中的地雷戰(2 / 3)

按照楊成武將軍的回憶,在冀中平原,我軍的戰術更到了精妙的程度——把地雷戰、地道戰充分結合:地道的洞口附近埋下“拉發地雷”,在敵人靠近洞口時拉響地雷。這樣又襲擊了敵人、又封閉了這個地道道口,“拉雷手”從另一個地道洞口轉移,使得敵人無可奈何。

勇敢、矯健和“在戰爭中學習戰爭”得來的戰術,這是地雷戰取得勝利的法寶。絕大部分的“拉雷手”(無論是八路軍官兵還是地方的民兵),在戰爭來臨之際還都隻是普通的農民。正是“堅決消滅侵略者,武裝起來保衛家鄉”的豪情壯誌,使他們成為了敢於“在日軍眼皮底下拉響地雷”矯健戰士;使他們也能夠“在戰爭中學習戰爭”,製定出新的戰術和訓練有素的侵略軍繼續周旋——我想,這就是彪炳史冊的“地雷戰”可以“小河邊,大路旁,用地雷築起萬裏屏障;山溝裏,山頂上,用地雷築起鐵壁銅牆”(電影《地雷戰》主題歌),讓日本侵略軍“寸步難行、無法躲藏”的原因吧。

桑島節郎的書中,提到和地雷打交道有好幾次。他自述第一次遭到八路軍拉發地雷攻擊是在昭和18年,即1943年4月11日(日本兵喜歡記日記的習慣提供了準確的時間),地點是招遠縣栗下林家。對桑島來說幸運的是八路軍拉雷稍早,他在尖兵後麵的本隊中行進,所以沒有受傷。

還有,1943年4月,日軍獨混第五旅團以17,19兩大隊為主力,討伐在畢郭等地建立根據地的八路軍5旅第14團(即山東縱隊第五旅第十四團,團長梁海波)。桑島隨柏崎討伐隊18日偷襲據說暗藏八路軍部隊的萊陽縣薑家莊,結果因為向導帶錯了路,到達時八路軍已經轉移。桑島作為衛生班長,記錄這次行動毫無戰果——“雖然向遠處轉移中的八路軍發射過迫擊炮和重機槍,但雙方沒有實質性的交火。敵方遺棄的屍體一具也沒有,討伐隊卻有兩人重傷,可以說日方損失更大些”(P109)。兩名重傷者之一是第17大隊第4中隊群馬縣出身的三輪一等兵。他看到老鄉家有一筐雞蛋,伸手去拿,卻觸發了雞蛋筐底下設置的詭雷。當即被炸斷一條手臂。

而一雷炸死炸傷九名日軍的戰鬥,則發生在1943年5月。

5月21日,日軍第17大隊命令桑島所在的第1中隊(柏崎與二三中尉指揮)從招遠移駐棲霞縣塞裏,作為青煙公路上的一個警備據點。青煙公路是當時橫斷山東半島的唯一公路,也是獨混第五旅團的機動大動脈。塞裏則是這條公路去往蓬萊,大辛店的岔路口,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棲霞,蓬萊兩縣山地縱橫,八路軍十分活躍。桑島寫道:“青煙公路在蓬萊和棲霞境內山區的路麵高出地麵六七米,眺望的風景令人心曠神怡。在山峽之間可見點點村莊,一片和平景象——而這些全部是八路軍控製的村子!(P116)”

這次移駐過程頗為艱難。21日,桑島隨第一中隊從招遠出發,走了一個小時,就在陳家村和八路軍遭遇。我之所以寫這一小段,是因為桑島記載這次戰鬥和日軍交手的是八路軍騎兵。因為這個地方在山東半島的東北角,當時縱橫華北的129師騎兵團,其作戰範圍似不及此。桑島的記錄昭示,在岡村寧次指揮日軍連續進行四二九,五一等大掃蕩之後,冀魯豫的八路軍很可能還有第二支騎兵在敵後活動。

這次戰鬥以日軍迫擊炮小隊炮擊開始(桑島稱八路軍馬術很好,轉移迅速,一發也沒有擊中),到八路軍用捷克式輕機槍和步槍在棱線上反擊追擊的日軍,先後打了二十分鍾,而後八路軍神秘地消失了。日軍受到了一定的損失,桑島親手用三角巾給一名叫做角田秋治的上等兵(群馬或大阪人包紮)。由於角田所受為腹部貫通傷,當時無法搶救,兩個小時後痛苦地死去。為了安撫軍心,日軍23日派出了女性為主的慰問團到桑島所在的部隊演出鼓勵士氣。

在這次轉移中,桑島也記錄了和地雷有關的事情——在一個叫做郭家店的村子附近,日軍發現路中央樹起了一個高兩米,寬20公分的木牌,上麵寫道:“山本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已在南太平洋戰死”。

有日本士兵想去移動木牌,被有經驗的中隊書記官桂曹長製止——“別碰它!”——他猜到木牌下必有地雷。桂曹長從路邊的水溝摸過去,靠近木牌,用繩子將其拉住,從安全的地方一拖,果然“轟”的一聲,如他所推測的那樣發生了爆炸。

桑島寫道:“山本長官昭和18年4月18日因密碼泄露,在從拉包爾前往布幹維爾島布因基地時,遭到美軍戰鬥機的伏擊,飛機被擊落而戰死。這件事當時在日本國內都沒有公布,當然,討伐隊的官兵們更是一個人也不曉得。”(P117)

用這種方式知道在軍中深孚眾望的山本大將之死,對獨混第五旅團的官兵們來說,頗有黑色幽默。

25日開始,日軍第1中隊開始在塞裏東側一公裏處建造炮樓。與此同時,為了掩護這一據點的建設,日軍17大隊派出第3中隊(中隊長近藤大尉)第4中隊(中隊長柴山茂中尉)和第1中隊攜手,由近藤大尉指揮,在塞裏周圍連日進行掃蕩。八路軍則回避正麵戰鬥,但不時以冷槍冷彈襲擾日軍。

桑島的衛生班也隨討伐隊行動。他這樣回憶5月31日夜間出動時發生的事情(P118-120)。

連續參加討伐已經達到了兩個月,這次作戰漸近尾聲。5月31日夜裏三點,部隊再次從大辛店向西南方出發。我因為過於疲憊,在行軍中居然睡著了,而且在昏昏沉沉的狀態中走了大約一個小時。突然,“轟”的一聲巨響把我從夢中喚醒,驚異中抬頭看去,正看到眼前一根十米高的巨大火柱騰空而起。與此同時,感到我身邊有人倒地並發出叫聲。但是,夜暗中我無法看清他們。三木衛生軍曹急忙從軍醫背囊(日軍衛生士官的偕行裝具,用於放置搶救和應急處置的醫療用品)中取出手電,光線下可以看到約有十名官兵倒在地上痛苦掙紮。經過確認,無線電通信班所有人員,包括北拮班長以下九人均為地雷所傷。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依靠僅有一支手電的微光進行搶救之困難簡直無法想象。和槍彈傷,刀傷不同,地雷不規則的破片造成的傷口異常複雜,處置起來可不是簡單的事情。匆忙中,盡其所能地給所有受傷的官兵注射了破傷風血清和壞疽血清。九人的情況全部清查處理完畢,東方的天空已經放亮。此時,才能夠從附近的村子招來保安隊並弄來一些門板充當擔架,由兩個小隊護送傷員後送到大辛店。

由於這一事故(譯者注:日軍總是把遭到地雷的攻擊稱為“事故”,而不視為作戰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這兩個小隊返回之前,整個討伐隊隻能留在原地休息。這樣又足足等待了三個小時。僅僅兩三名八路軍,就把一個大隊的討伐隊折騰得狼狽不堪,真是不知如何形容才好。

這次事故遇到的不是普通壓發地雷,而是拉發地雷。使用拉發地雷,是八路軍作戰效率很高,而日軍甚為恐懼的一種戰術。這種戰術主要是民兵使用,但華北的日本軍隊因為這種戰術產生的犧牲者比比皆是。

這一戰術的作戰模式大致是這樣的——夜間,監視並發現日軍討伐隊從宿營地出發,八路軍會派出兩三名奔跑迅速的民兵,預先趕到日軍進發的前方線路上等待。他們在路上埋設地雷並蓋上偽裝網,布置拉火索。為了達到“一擊必殺”的目的,他們借助遮蔽物在不過十米遠的地方隱蔽,其目標通常選擇騎馬的日軍軍官。他們會在目標踏上地雷的一瞬間,拉發地雷並伴隨著爆炸一躍而起,如狡兔般脫離。由於他們熟悉地形,要想抓住他們實在並非易事。但是,這種任務,顯然如果不是特別敏捷和矯健的人也無法完成。

以大隊規模進行討伐,大隊部總會有多名乘馬軍官聚集在一起,正是攻擊的絕好目標。昭和17年(1942年)十二月,第三次魯東作戰中,第十九大隊的討伐隊在鋸齒牙山的山麓就遭到拉發地雷的襲擊,當時大隊部被炸個正著。雖然大隊長池田增雄大佐幸運地沒有負傷,但大隊副官吉田正中尉(死亡),軍醫官岡誌豆雄中尉(重傷),書記官村田藤信軍曹(戰死)等七人均被殺傷。

……

順便說一下,這次被炸的無線電通信班並非騎馬,而是步行的。當時的行軍序列是這樣的。尖兵,即第一中隊(指揮班,一個機槍分隊,兩個小隊)。隨後是本部。最後麵是第三中隊(指揮班,一個機槍分隊,兩個小隊)和第四中隊(指揮班,一個機槍分隊,兩個小隊)。

本部的行軍順序是——直轄分隊、傳令、後勤副官、近藤大尉、三名書記官、軍醫、會計、無線電通信班、衛生救護班、偵察騎兵、迫擊炮小隊、行李班(彈藥,糧秣)。

八路軍放過了作為尖兵的第一中隊,目標直指本部的騎馬軍官們。但是,因為操作上可能有點遲延,地雷正在緊隨軍官背後行軍的無線電通信班腳下爆炸。我則正走在無線電通信班後麵,要是走得快恐怕也難免受傷,卻是幸運地躲過了一劫。

爆炸現場在大辛店西南數公裏處的山東省蓬萊縣尚家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