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的貴人還請聽小子一言，青山牛家遺子要與您做份買賣，一碗熱水，換我牛家三代全心全意奔走效勞，敢問貴人覺得這買賣做得做不得？”
跪在雪地裏隻有一米來高的小娃娃，一開口竟然就鎮住了十好幾個五大三粗的莊丁。謝鴻陽是個商人，他聽了這話心裏也是一顫。
要說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但凡想要找個靠山賣身活命，哪個不是低聲下氣到處求人的。可這小娃娃雖然又是磕頭又是說些場麵上的話，但他身上的傲骨卻是絕大部分人所沒有的。因此僅僅是衝著這個，雖然他謝鴻陽從來沒聽說過青山郡有什麼牛家，想必僅僅是個小門小戶，但那孩子本身就值得他出手相助了。
“這買賣我烈國金溪鎮謝家做了！”
那時候還很年輕氣盛的謝鴻陽當即就下了馬車，可跪在雪地裏的小娃娃竟是又昏了過去，他還在發著高燒。於是謝鴻陽又暗讚了一聲，便親自把牛二和同樣不省人事的牛黃氏抱進車廂，回家後他又讓人去鎮上請來了劉三刀親自問診，這才救活了這一對母子的性命。隻是牛黃氏的腿卻是沒用了，她從那以後就在床上坐了十六年，直到現在。
這十六年來，牛二因為在雪災的時候發燒燒壞了腦子，變得有些呆呆愣愣的，因此隻能在謝家做些粗糙的體力活。謝鴻陽本來對這小子寄予了厚望，沒奈何人傻了讀不進去書，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純當發了回善心。
話說這天晚上牛二得了賞，他拎著食盒回到家裏，躺在床上的牛黃氏看到兒子竟然這麼早就回來了，就奇怪地問道：“兒啊，晚上吃飯的時候你不是說刷水缸要忙到半夜麼，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牛二聽到母親詢問，就高高興興地把謝鴻陽找他談話又賞飯的經過講了一通，至於娶媳婦的事，畢竟還沒見著人，所以牛二也就沒說。
但是這牛黃氏聽了兒子的話後，她不僅沒有笑，反而歎著氣教訓道：“兒啊，謝家這是遇上麻煩了。當年多虧了謝莊主，我們母子倆才能有命活到今天。現在人家有難，咱們能幫的就得幫，就算幫不上忙也不能整天笑嗬嗬的，不然虧心呐。”
“我知道了，娘，以後我在謝家的時候就不笑了。”
牛二摸著黑點亮了昏暗的油燈，他一邊忙著把食盒裏的飯菜擺到桌子上，一邊樂嗬嗬地說道：“您放心吧，娘，等明兒個天一亮，我就去把那幾口缸給刷了，絕不臭著人。來，我先扶您起來吃飯，這可是廚子特意給客人開的小灶，香著呢。”
牛黃氏又歎了口氣，每每想起以前那麼聰明乖巧的小兒子變成了這副癡傻樣，她就不禁悲從中來。不知道多少次，牛黃氏躺在床上總想著，當年如果在雪地裏凍死的是她，活下來的是她男人該多好。至少有孩子他爹在，牛二就不會被武功折騰成這副模樣，以至於兒子都快三十了，連個上門提親的都沒有。這要是萬一老牛家絕了後，她該怎麼下去和孩子他爹交代啊。
“娘，你咋哭了？”牛二剛剛把他娘抱到木椅上，轉眼看到老母親在默默地落淚頓時就慌了手腳：“我不笑了還不成嘛，娘，你別哭啊，我聽你的話，我不笑咧！”
“沒事，娘這是高興的，都多少年沒吃上肉了，我都快忘了肉是啥滋味了。”
牛黃氏擦了擦眼睛，她知道兒子心眼直，那傻小子說不笑了往後就肯定是見了誰都不笑，那就更娶不著媳婦了。所以牛黃氏趕緊裝出高興的樣子，她撈起一塊肉囫圇著就吞進了肚子，嘴裏還沒嚐出來是個什麼味道，就連忙笑眯眯地誇道：“這肉真香，兒啊，你快坐下陪娘一塊兒吃，天氣熱，這麼些菜隔了夜就不能吃了。”
“好咧，娘，您先吃著，我去給您燒點水泡飯，順便把肉再蒸一下，不然您夜裏該肚子疼了。”
牛二看到老母親高興，他也就開心起來，又變得樂嗬嗬的了。這糙漢子像頭熊一樣在又矮又窄的破房子裏忙來忙去，大熱天的渾不怕累。兒子不上桌，牛黃氏也就沒動筷子，她笑眯眯地看著牛二忙活，就像是在過年一樣。
對這個窮困的家庭來說，謝鴻陽隨手賞賜的一些飯食，確實是件比得上過年的大喜事了。牛二一個人熟練地打水下鍋，取柴生火，不一會兒屋子裏就熱氣騰騰的。
牛黃氏坐了一會兒，覺得有些氣悶，於是她側身把旁邊的窗戶用木架支起來。季夏的夜晚，又是臨近初伏，本該是一年當中最是濕熱的時候。可牛黃氏才打開窗戶，陣陣涼風就吹散了屋子裏的熱氣，帶來一絲絲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