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秦元君在馬車裏沒鬧幾句,便徹底沒了力氣,整個人又重新陷入昏睡之中。
溫良辰還是依他所言,將他送回名義上自家的畫舫歇息,並喚來府上的大夫賀郎中,為秦元君把脈診治。
賀郎中診治完畢後告知溫良辰,秦元君身體並無大礙,隻是疲乏無力,略有虧損,須得服下幾日藥,再休息幾日,便能回複元氣。
溫良辰將畫舫上之事布置妥帖,又留下一位婆子煎藥,便獨自回府上去了。
秦元君的事情解決,她便放下心思,來處理府上諸事。
溫良夏的風頭已經過去,溫大老爺開始將溫良冬的婚事提上日程,與衛家商定聯姻事宜。
溫良冬今年十六,衛定放也老大不小了,放眼整個京都,隻有和他同齡的季雲卿未有子嗣,再不成婚,衛夫人當真不想活了,在獲得溫家許可之後,衛家簡直是喜極而泣,次日便敲鑼打鼓上門求親。
溫家和衛家順利定下婚約之後,整個溫府一片喜氣,溫三太太和溫三老爺春光滿麵,瞬間年輕了十歲,溫良冬心裏雖高興,卻隻敢躲在房裏偷笑,某一次溫良辰來送嫁妝,差點被溫良冬的笑容晃昏了眼睛。
溫良冬一邊繡嫁衣一邊悶笑,連句話也沒空與他們多說,滿屋子丫鬟更是四處亂竄,各自忙活收拾東西,連呈上來的茶都是冷的。
從前,因為溫老太太苛待庶出三房的緣故,三房丫鬟和婆子比其他房少了一半,平時不如何明顯,這會兒忙起來,倒顯得格外地缺人。
溫儀城張大嘴巴,拉了拉溫良辰的袖子,指著嘴角帶笑的溫良冬,嚇得齜牙咧嘴地說道:“姐姐,難道女子成婚都是這般模樣?”
然後,他又抬起頭,看著溫良辰的眼睛,正兒八經地道:“那我今後不娶媳婦兒了,這樣的媳婦太傻了。”
“噗嗤。”溫良辰被弟弟逗得前仰後合,她彎下腰,刮了一下溫儀城的小鼻子,嗔怪道,“你個小糊塗,你不娶媳婦兒,姐姐今後哪裏來侄兒侄女?更何況,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的書都讀到哪裏去了?”
聽聞此話,溫儀城隻好乖乖地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好罷,我聽夫子的。”
看著那三個□乏術的丫鬟,溫良辰自知溫良冬不好開口,便親自去尋了主事的溫大太太,溫大太太得知溫良冬的難處,轉頭便撥下十個丫鬟給三房,這才解了溫良冬房裏人員緊張的燃眉之急。
溫良辰忙活了近十幾日,每日秦元君派人送信,她都放在一邊不予理會,好讓他一門心思準備殿試,不過,今日是放榜之日,她便多留了一個心眼。
果然,前來報信的趙信一臉的喜色,他朝溫良辰一抱拳,笑道:“回稟郡主,表少爺果然中了。”
溫良辰頷首,嘴角卻抑不住往上揚起,她心道,難怪秦元君胸有成竹,看他那副尾巴翹上天的模樣,便知他得中貢士猶如囊中取物,乃是意料之中的喜事。
不過,這依然是一件了不得之事,多少人窮極一生,連舉人老爺都沒法得中,如今秦元君順利取得了貢士的身份,便代表有機會進入殿試,隻要在殿試中嶄露頭角,那便一朝聞名天下知!
溫儀城眼神空洞,過了許久才聚焦在一處兒,突然,他跳起來,火急火燎地叫:“秦元君居然考過會試,得中貢士?!”
趙信點點頭,完全不理解溫儀城激動的行為,他又補了一刀,道:“巨闕兄說,表少爺不僅得中貢士,還是本屆春闈的會元。”
“……”
溫儀城瞪大雙眼,徹底驚訝了,暴躁了,最後怒了,他死死地捏緊拳頭,忽地發出一聲爆喝:“姐姐,我不許你們再攔著我看書,我要……我要贏秦元君,總之,我不能比他差勁!”
他將這番話說完之後,小身子瞬間如同一個小旋風般衝了出去,溫良辰看他離開的方向,心道,那孩子向來死心眼得很,如今又受了刺激,定是去書房懸梁刺股了。
趙信又給溫良辰帶來消息,秦元君今晚邀約,在秀春閣與她一見。
溫良辰暗自忖度,今日會試放榜出來,秦元君苦讀多日,自己過去見見他,也算是幫他放鬆一日罷。
秀春閣是季雲卿名下產業,實際上,卻有一大半握在秦元君手中,這座酒樓設在京都最繁華的東區,生意不比溫良辰的太清茶館差,在得知溫良辰同意前來後,秦元君便將整個秀春閣全部清空了。
令溫良辰意外的是,得知自己中會元的秦元君,沒有想象中歡呼雀躍,抑或是喜不自勝,反而卻是格外地冷靜,讓溫良辰驚愕不已。
今夜的東區坊市一如往常,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華蓋雲集,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他站在夜色之中,雙手依欄,溫良辰呼吸一滯,貓貓放輕了腳步,唯恐打擾到他。
那個修長的人影一動不動,沉默地觀望這俗世的一切,黑色暗潮湧動,在他的頭頂聚集,而在他的腳下,卻是萬家燈火,如同星河流淌,百流入川,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