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到了三號街區,耀明沒有感覺出絲毫時代變遷的意味。時間在這裏仿佛停止了。這裏沒有保定府和要兒莊那般滄海桑田的巨變,甚至連房子和街邊設施,也沒有過分的老舊,一切都是過去的老樣子。耀明忽然就感覺到一股子沒勁的氣息。一點變化都沒有,到究是好事,還是不好呢。起碼,對急於尋找親人的李耀明來說,就是好事。他沒費多少周折,就找到了鬱鳳的家,那座幽靜的小獨院兒,那道爬滿牽牛花的低矮籬笆牆,以及那道七級台階的大理石門階。一切都沒有改變,不知主人是否改換了。
耀明走上門階,按響了門鈴。
門開了。門打開的那一刻,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婦人,站到了耀明麵前,雖則老,耀明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就是他要找的鬱鳳,他的夫人。另一位夫人。鬱鳳更是一眼就認出了耀明。如果說耀明認出鬱鳳,是因為有了之前相認英子作為鋪墊,提前知道他要找的夫人,其外貌特征,足以當他的母親甚至祖母;那麼,鬱鳳之認出耀明,則完全是憑了記憶,鬱鳳心中的耀明就是這個樣子,一點也沒有變。
鬱鳳和耀明緊緊擁抱在一起,一時老淚縱橫。鬱鳳的腰身有些彎曲,呈現出老年婦女的特征。動作也遲緩了,她拉著耀明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那姿勢,不像是找回了失散幾十年的老伴,倒像迎接回來遠在異國他鄉的孫子。耀明看著不由笑出來,這位老奶奶,也是自己的媳婦嗎?
笑什麼笑,你是笑我老了嗎?鬱鳳不高興地說。耀明趕緊收住笑容道:哪裏呀,我也不再年輕了嘛。鬱鳳相當理智地說出一大套穿越與光速的辯證關係,說明耀明並沒有變老,變老的隻是她們這些生活在現實中的人們。說著話,把耀明引到了家裏。
家裏的一切,幾乎沒有一點變化。與耀明半年前的印象,完全相符。鬱鳳給了耀明一本相冊,這是小明的專集。耀明忘情地看著,鬱鳳在一旁指指點點地加以解說。這個小明,完全是李耀明的翻版嘛,耀明翻看相冊,猶如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童年。天哪,這就是我的兒子。相冊翻到末尾,已經結婚並育有一雙兒女的李小明,以年近四十的歲數,應征入伍了。
耀明睜大了不解的眼睛,問鬱鳳這是怎麼回事?鬱鳳說去年臨時決定的。本來小明一直跟著母親做科研和教學的,去年歐戰爆發,英國政府急忙征招遠征軍,前往歐陸作戰,小明屬於適齡男子,就別無選擇地去了。
小明上了戰場?耀明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他的兒子現在就在戰場上,隨時麵臨著戰鬥,也就是隨時要麵對負傷和死亡。這是事實。雖說這之前,耀明的兒子老憨兒也在戰場上,但和現在這種感覺不太一樣。也可能老憨兒所在的戰場,都是經過耀明技術處理的,明知就不會有什麼危險,也可能這個老憨兒,是穿越回來才相認的兒子,此前沒有見過麵,可能在感情上就差那麼一點點。
李小明現在的正式名字,叫做奧利弗李。是英國公民,有服兵役保衛國家的義務。鬱鳳看到耀明那種揪心的樣子,十分欣慰,就用大道理安慰他。耀明說這個我懂,我是說,小明現在沒事吧,有信來過嗎?鬱鳳說這個我也說不太清楚,他爸知道。
天哪,他爸不就是我嗎,從哪兒又蹦出個他爸來?耀明不高興地看了鬱鳳一眼,鬱鳳調皮地回了他一眼。是的,他爸,他爸是奧利弗嘛。鬱鳳告訴耀明,奧利弗現在被抽調到軍情六處去了,奧利弗一家出身軍人,骨子就有打仗的基因,所以到了戰爭年代,就被當作人才使用,進入了核心部門供職。這個背景耀明也知道一點,奧利弗的哥哥曾經當過八國聯軍,如果不是耀明手下留情,說不定早就淹死在渤海灣裏了。
這個家裏空空蕩蕩的,耀明感到了某種淒涼。鬱鳳看得出來,就打電話,讓兒媳帶著孫子孫女過來,說是他們的爺爺來了。天哪,爺爺。年僅二十五歲的李耀明也當上爺爺了?
時間不大,兒媳珍妮到了,珍妮是個金發碧眼的英倫女孩,現在應該說是英倫少婦才貼切。高個子,比耀明都高著半個頭。她的兩個孩子,正是上學的年紀,估計中學快要畢業的樣子,都有十七八歲了。一個叫小奧利弗,一個叫黛安娜。當這兄妹二人被奶奶引著,與二十多歲的年輕祖父相認,都老大的不情願。耀明也感到了分外的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