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景物描寫範文閱讀18
68.利默裏克的早晨
伯爾
“利默裏克斯”是人們所說的一種幾乎類似密碼式笑話的詩體,而我們從利默裏克這個城市,這個以此種詩體命名的城市獲得了一個歡快的印象:趣味盎然的詩句,笑聲朗朗的姑娘,種種的風笛樂音,回旋在大街小巷上的歡聲笑語。這種種歡快,我們在都柏林到利默裏克之間的公路上領略了許多許多:各種年齡的學生——有一些赤著腳——歡快地漫步在十月的雨天裏。他們從各條小路上走來。人們看到,他們遠遠地從籬笆之間泥濘的小路上走來,彙聚到一起,就像涓滴彙進小溝,小溝流入小溪,小溪流入小河——間或有汽車駛入他們中間,仿佛駛人一條河流,河水心甘情願地分開。當汽車經過一個較大的村鎮時,那一段公路忽然空曠了,但是隨後這涓涓滴滴又重新彙聚到一起:愛爾蘭的學生們你推我擠,相互追逐。他們的衣著往往很奇特:色彩繽紛而又拚接在一起。不過,即使他們並不歡快,也至少都很坦然。他們就這樣在雨地裏跋涉好幾英裏,又在雨地裏走回來,手中握著棒球棍,書本用一條帶子捆紮著。在180公裏的車路上,盡管下雨,汽車一直穿行在多數赤著腳、衣裳破舊的愛爾蘭學生中間。但幾乎所有的學生看上去都那麼歡快。
假如在德國有人對我說:路屬於馬達,那麼,我認為在這裏這句話是褻瀆神明的。在愛爾蘭我曾多次打算說;路屬於牛;確實,牛被打發到牧場去,像孩子們上學一樣自由隨便。它們成群結隊地湧上公路,傲慢地圍著隆隆作響的汽車踱步。於是司機在這裏就有了機會表現他們的幽默,鍛煉他們的鎮定,檢驗他們的靈敏技巧。他小心翼翼地駛近牛群,不無膽怯地擠進仁慈讓出的狹窄通道,直到他趕上並超過最前頭的那隻牛,才可以加大油門並聲稱自己走運,因為他逃脫了一次危險。還有什麼事情比剛剛經曆過的風險更激動人心,更稱得上是能激起不勝感激之情的興奮劑呢?因此,愛爾蘭的司機總是習慣於感恩戴德的人。他不得不經常為他的生命、他的權利和他的速度而鬥爭:同學生和牛鬥爭。他將永遠無法把那冠冕堂皇的口號——“路屬於馬達”——印入腦海中。路屬於誰的問題,在愛爾蘭還遠遠不能作出定論——而路是多麼漂亮啊:牆壁、樹木、牆壁和籬柵。愛爾蘭牆下的石頭足夠建造一座巴別塔。不過,愛爾蘭的廢墟表明,動工興建這座塔是毫無意義的。不管怎樣,這些漂亮的路不屬於馬達。它屬於正在使用它的人和為使它暢通無阻而給自己機會表現靈敏技巧的人。有一些路屬於驢子。驢,逃學的驢,它們在愛爾蘭成群結夥,在柵欄周圍吃來吃去,屁股對著駛過的汽車,憂傷地觀賞著風景。不管怎樣,路不屬於馬達。
牛、驢和孩子們的坦然、歡快,我們在都柏林和利默裏克之間領略了許多。此外,還聯想到利默裏克斯詩體;誰在接近利默裏克市時不想像它是一個歡快的城市呢?路被歡快的學生,持重的牛以及沉思的驢統治過之後,忽然又空蕩蕩的。孩子們似乎到了學校,牛進了草地,驢子也似乎被勸告遵守秩序了。陰雲從大西洋那邊堆過來,利默裏克的街道上昏暗了,空曠了;白色的隻有放在門前的牛奶瓶,幾乎過白了一些。劃破天空陰暗的海鷗,白而肥胖的海鷗雲團,支離破碎的白塊,這一切在一瞬間彙合成更大的一塊白。綠瑩瑩閃爍在八世紀、九世紀乃至遠古的古老牆垣上的是或苔,而二十世紀的牆與那那些八世紀的牆幾乎沒有差別:它們也布滿了苔鮮,也是斷壁殘垣。在肉店裏閃爍著又紅又白的整扇牛肉,那裏,學齡前的利默裏克孩子們顯示出他們的創造天賦:緊緊抓住豬腳、牛尾,在肉塊中間蕩著秋千;露出蒼白的麵孔。愛爾蘭的孩子們真有辦法。但他們是這個城市惟一的居民嗎?
我們把汽車停在教堂附近,慢悠悠地走在陰暗的街道上。古老的河橋下,混濁的香農河水滾滾流去。這條河對於這個城市來說是過長、過寬、過於洶湧了。孤寂向我們襲來,還有來自苦藥、古培以及許許多多看上去像為判處死刑的人準備了好久的白得刺眼的牛奶瓶的悲哀、荒涼;連那些在沒有燈光的肉店裏嚼著肉塊上打秋千的孩子們看上去也跟幽靈似的。有一個辦法可以對付這在陌生的城市突然襲來的孤寂:買點東西。買一張明信片,一塊口香糖,一枝鉛筆或者幾枝香煙。通過買東西的方法,手上得到一點什麼,進入這個城市的生活。不過,在利默裏克這裏,在星期四上午十點半鍾的時候,能夠買到東西嗎?我們會不會忽然從夢中醒來,發覺自己雨中立在荒野什麼地方“的汽車旁,而利默裏克市就像海市蜃樓——雨中的海市蜃樓那樣消失不見呢?牛奶瓶白得如此刺眼,尖叫的海鷗也不如它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