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利索地鑽進了馬車。隻聽一聲鞭響,馬就載著這群人走了。

不錯,我下了崗就奔特裏亞納了。出門前,我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刮了刮胡子,好像要去接受檢閱似的。我到了裏拉斯·帕斯蒂亞的飯館,果然看到了她。裏拉斯·帕斯蒂亞也是一個波西米亞人,非常黑,就像摩爾人一樣。他賣炸魚。他的生意很好,人們都喜歡吃他的炸魚。我想,自從卡門喜歡來這裏之後,他的生意會更好。

她也看到了我,喊道:“堂·何塞,你來了,親愛的老鄉。我這兩天正好沒事,我們一起四處逛逛吧。”

她拿起頭巾,順手把臉蒙上,我們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說實話,當時我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我對她說:“謝謝您小姐,您竟然在我被監禁的時候給我送禮物。麵包太誘人了,我吃了,作為紀念,我仍然保存著那把銼刀,偶爾我會用它磨槍刺。我覺得錢應該歸還給您。”

她大笑起來,說:“真是不可思議,錢你竟然還留著。像我這樣的,餓不著。雖然我現在有些缺錢,可是那兩枚金幣對於我來說也沒有太大的用處。那你就用它請我吃飯吧,我們去大吃一頓。”

我們回到了塞維利亞,在蛇街四處轉悠。她在街的拐角處買了一些橙子,放在了我的手帕裏。我們走了不遠,她又買了一些香腸、麵包,還有一瓶酒。我們又來到一家賣糖果的店,她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金幣和一枚銀幣,還有我剛才給她的那枚金幣,一起放在了櫃台上,並且又向我要錢,我口袋裏僅剩的一枚銀幣和幾個銅板,全部掏出來給她了。當時我很羞愧,因為我拿不出更多的錢。她讓店主把最好吃的和最貴的東西都拿出來,把錢全部花完了。東西太多了,我隻好把它們裝進紙袋子裏帶走。

我們走了一會兒,停在了一座老房子門前。一位波西米亞人出來給我們開的門,卡門走到她跟前,和她嘟囔了幾句。但是老太婆明顯很不情願,卡門就拿出一些糖果和兩個橙子塞到她手裏,還說一會兒讓她品嚐美酒。說好後,隻見卡門給她披上了一個大鬥篷,她向門外走去。她走後,卡門把門插好。屋裏就剩我們兩個人了,她興奮地舞動起來,並且邊跳邊唱:“我就好比你的妻子,你就像我的丈夫。”

我呆呆地站在房間中央,手裏還抱著很多東西,我不知道該把這些東西放在哪裏。她把手裏的東西都扔到了地上,跑過來抱著我的脖子說:“你曾經救過我,我應該報答你。”

先生,我不用往下說了,您應該能夠想出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這一天令我陶醉。

堂·何塞停了下來,拿起一支雪茄點燃,繼續說:

我們大吃大喝,還做了其他的事情,這一天我們都很快樂。她吃糖果的時候特別可愛,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她把剩下的糖果塞到老太婆的水壺裏,她告訴我這是讓老太婆做果子汁用的。之後她又把蛋黃酥壓碎,扔到牆上,她說這樣就會把蒼蠅吸引過去,它們就不會來騷擾我們了。她是一個既聰明又調皮的姑娘。

我告訴她,我想看她跳舞,可惜沒有東西給她伴奏。聽完後她把老太婆僅有的一個盤子砸爛了,拿起兩片瓷盤片,跳起了美麗的舞蹈,她把瓷片弄得清脆響亮,非常動聽。我可以肯定的是,不管誰跟這位姑娘待在一起,都不會寂寞、厭煩。

天色已晚,我聽到了軍營的鼓聲,這是在催士兵回去。

我對她說:“我該回去了,晚會就該點名了。”

她輕蔑地說:“你現在真的回去嗎?你簡直就像一個奴隸,別人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瞧瞧你的性格和穿著,跟金絲雀有什麼兩樣,膽小得要命。”

我做好了關禁閉的準備,就留了下來。可是到了第二天一早,她就與我扯清了關係。

她對我說:“堂·何塞,現在我什麼也不欠你了,我已經還清了你的債。你隻不過是一個外鄉人,幸好你長得很帥氣,我才會跟你在一起這麼長時間,好了,現在咱們兩清了。你可以走了。”

我急忙問:“咱們什麼時候再相見呢?”

她笑了笑,說:“你現在太傻了,等一段時間吧。”她停了一會兒,又嚴肅地說:“親愛的,我現在有些愛你了,但是咱倆不可能在一起。如果你成為真正的波西米亞人,我願意做你的妻子。這些都是不現實的事情,說過去就算了。親愛的,放心吧,這次交易你比我劃算。你遇到魔鬼了,幸運的是,魔鬼沒有掐斷你的脖子。我不是一隻任人擺布的綿羊,即使我穿著羊毛做的衣服。你的聖母瑪利亞想要蠟燭,快點在她麵前點亮吧。你最好把卡門忘了,不然的話,你將會很慘。好吧,再見了。”

她說著打開了門,向大街走去。她用頭巾裹著頭,急匆匆地走了。

她說得很對,我應該把她忘掉,變得更加聰明。可是我做不到,我腦子裏全部是她的影子。為了找到她,我隻要有時間就到大街上轉悠。我去找過炸魚的老板,還有那個老太婆,想從他們那裏得到一些卡門的消息。他倆都說卡門去葡萄牙了,我當時懷疑是卡門讓他們這樣說的,後來經過證實,確實是這樣。

有一次,我在城門口站崗,離城門不遠的城牆上,有一個大缺口,工人們忙著修補城牆。晚上可能會有走私販從這裏偷偷過去,所以也派了士兵把守。有一天,我看到裏拉斯·帕斯蒂亞在城門口轉來轉去,偶爾會和我的同事聊上幾句。因為這裏的士兵經常去吃他的炸魚和煎餅,所以都認識他。過了一會兒,他走到我身旁,問我最近是否有卡門的消息。

我告訴他:“我沒有打聽到有關她的任何消息。”

“不過您很快就會得到她的消息的。”

確實像他說的那樣,卡門很快就出現了。那天夜裏,我在城牆缺口處巡邏,隊長剛走不久,我看到一位單薄的女子朝這邊走來。我當時很確定她就是卡門,不過我還是喊了一聲:“不能從這裏過,趕快走開。”

她故意朝我大聲說:“你的心怎麼那麼狠呢?”

“你是卡門吧?怎麼這麼巧。”

“老鄉,我不想跟你說那麼多廢話,直接說,你想得到一大筆錢嗎?如果想的話,就放後邊帶包裹的人過去。”

“不行,我不會那麼做的,領導給我下了命令,我必須遵守。”

“什麼糊弄人的命令,那次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為什麼違背命令呢?”

一提起那件事,我就很激動,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話。我輕輕地說:“那件事和今天的事情不同,我覺得那次違背命令是值得的,但是這次不同,我不會要走私販的錢。”

“好,你不願意收這筆錢是吧?那我們再去老夫人家裏一次怎麼樣?”

我與自己的想法作鬥爭,艱難地說:“我不會去的,這件事根本行不通。”

“那好,既然你不願意,我隻好找你的上級了,他看上去非常乖。我會請他過去吃飯的,並且會讓他換一個好說話的士兵站崗。就這樣吧,膽小的金絲雀。我希望有一天上級下了一道命令,要殺了你,那時我會非常開心。”

我又被她說服了,把她叫到跟前說:“好的,我答應你的要求。不過你也要履行你的諾言,那樣的話,我會讓所有的波西米亞人順利從這裏通過。”她聽完我的話,向我保證,第二天就會照辦。她的同夥就在附近藏著,我們談完後,她跑過去通知他們,包括裏拉斯·帕斯蒂亞在內,一共有五個人。他們身上背了很多英國貨。卡門站在旁邊觀看有什麼動靜沒有,如果她發現巡邏的士兵,就會立刻敲響手中的板子,他們就會躲起來。一切都很順利,很快這些走私販就進了城。

第二天我去油燈街等她,可是等了很長時間她才來,並且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她對我說:“我特別討厭強迫我做事的人。你還記得第一次你幫我嗎?那是你幫了我,可是你不會想著讓我報答你,對嗎?可是這次就不同了,你在幫我之前就想好了交換的條件。我原來發現自己有些愛上你了,可是現在這種愛一點都沒有了,我根本不想來見你。把這些錢收下,就算是我報答你的,以後我們不要見了。”

我聽了她的話非常氣憤,很想把錢砸向她,或者狠狠地揍她一頓。還好,我克製住了自己的情緒。我們爭吵了一個多小時,然後我離開了。我心裏非常煩躁,在街上四處閑逛。後來我來到一座教堂,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裏哭了起來。正在這時,我聽到有人說:“士兵眼淚的用處非常大,它是春藥做好的添加劑。”

我抬頭才發現,原來是卡門。

她對我說:“親愛的老鄉,還沒有緩過勁來啊?別生氣了。我發現我確實愛上您了,自從您離開我之後,我這心裏總是空空的。現在我已經好了,你還生我的氣嗎?還願意跟我一起去油燈街嗎?”

聽了她的這些話,我已經不生她的氣了,我們和好了。卡門的脾氣變化莫測,就跟我家鄉的天氣一樣。我家在山區,一會兒烈日炎炎,一會兒就會下暴雨。她本來和我約好了,在多洛蒂家見麵,可是她失約了。竟然讓多洛蒂騙我,說她因為埃及的一些事情,不得不趕到拉洛羅,我根本不相信她說的話。

我知道卡門根本沒有離開,她肯定還在城裏。她總是說謊騙我,為了找到她,我每天要去油燈街二十次。還有我認為她會去的地方,我全部都找過了,就是不見她的蹤影。

那天晚上,我照常來到多洛蒂老夫人的家。前些日子我天天來,並且每次來都會給她帶一些酒,她現在很聽我的話。就在我們正在喝酒的時候,卡門進來了,不過還有另外一個人,他竟然和我一個團,還是一個中尉。

她看到我之後,大聲說:“你怎麼會在這裏,快滾。”她用的是巴斯克語。

聽了她的怒吼,我難受極了,愣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麼辦。

中尉也衝我吼:“你來這兒幹什麼?還不快滾。”

我就像中邪了一樣,腳根本不聽使喚。中尉看到我仍然站在那裏,並且也沒有摘下帽子向他行軍禮,他更加火了。他竟然朝我衝了過來,一把揪住我的衣領,用力往上提。我當時隻覺得喘不過來氣,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我見他拔出了身上的劍,我也不由自主地拔出了刀。就在這時,多洛蒂老夫人拽住了我的胳膊,中尉借此機會把劍刺向我的額頭,至今我額頭上還有一條疤。真是太疼了,我的胳膊一用勁,老夫人就倒在了地上,中尉又想借機拿劍刺我,幸好我反應快,躲開了這一劍,我順勢拿出刀刺向他的身體。

就在這時,卡門吹滅了房間裏的燈,並用當地話告訴多洛蒂,讓她趕快逃走。我腦子裏一片空白,瘋狂地朝街上跑去,我總覺得身後有人跟著我,於是我跑得更快了。跑了很遠一段路後,我終於冷靜了下來,一轉身我才發現,原來卡門一直在後邊跟著我。

她見我停下了,就走到我跟前,對我說:“膽小的金絲雀,你怎麼那麼傻呢?跑得滿頭大汗。我說過我會給你帶來麻煩的,看到了吧。要不是我,你也不會幹出這種傻事。不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因為你有一個波西米亞愛人。快用這塊手帕捂著額頭,把你的皮帶給我,我兩分鍾後就會回來,你就在這兒等我。”

她跑得很快,一轉彎就不見了。過了一會兒,她就回來了,手裏拿了一個條紋的鬥篷。關於這個鬥篷她是怎麼弄來的,我沒有問她。她幫我把軍裝脫下來,就剩下裏邊的襯衣了,然後她把鬥篷披在我身上。還有頭上係著的手帕,我活像一個巴倫西亞農民。塞維利亞有很多這樣打扮的農民,他們整天在街上賣東西。

裝扮好之後,我跟著她來到一條小巷,在這條巷子的盡頭有一座房子,結構和布置跟多洛蒂老夫人的房子差不多。這裏住著一個波西米亞女人,她們兩個給我擦洗傷口,之後又包上紗布。她們比軍醫還要細心。過了一會兒,卡門給我端過來一碗東西,讓我喝了下去。我被安排在一張小床上,由於太累了,我躺下就睡著了。

我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我懷疑她讓我喝的東西裏加了安眠藥,不過這種東西是怎麼製作出來的我根本不知道。醒來後我覺得頭很痛,渾身沒有力氣,這是發燒的症狀。我清醒了一會兒,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事情,那是一個可怕的夜晚。回到這裏後,卡門和那個女人給我包紮傷口,然後她們蹲在我的床前,小聲說了一些話,好像是在討論我的傷勢。她們看我情緒不太穩定,就安慰我,說我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我不能留在這裏,如果我被抓到的話,肯定會被處死的,我要盡快離開塞維利亞。

卡門對我說:“你已經不是士兵了,國王也不會再賜予你美味的食物,所以你要自食其力,親愛的。你肯定不適合做小偷,因為你的行動過於笨拙。不過你的力氣很大,應該去海邊當走私販,不知道你是否有這個膽識。雖然這種生活有些擔驚受怕,但是總比被槍決強。實際上,這種生活也挺好的,隻要你多加小心,不被海上巡邏隊逮住,你的生活會很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