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十年之久了,我才明白她是如櫻花飄落時令人心醉神迷的女孩。
若不是偶然間去了醫院,我或許此刻還不知自己會得到解脫。已經選擇忘記的東西隱隱約約的浮現在腦海之中,其實,實質並不是選擇忘記,而是用另一種方式去保護這一生最不想被玷汙的記憶。那存在於過去緩慢流動的時間在我大腦記憶的深處顫動著,為什麼會想到“這一生”這個詞,在三十幾歲大好年齡的我為什麼用到“這一生”這個詞?難道隻是因為這一張被我揉成一團卻始終不願將其脫離我手,帶有醫院特有的味道的紙麼。若是這樣,放手便好。
如果那些留在過去的東西是如鋼鐵般的冰冷回憶的話,我想我並不會有像今天這樣的掙紮,導致我如此狼狽的東西令我憎恨,但我卻又深愛著它,因為我知道,如果沒有那些,我就不會有如此燦爛的一生。
十年前的那個夏天,驕陽似火,被血紅色填滿的天空奮力燃燒著空氣中最後的能放出所謂的美的東西。墓土新翻,在這個給人帶來無限遐想的世界中,墓園中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新添了一個精致小巧的墓碑。
墓碑上刻有一行字:請不要為一個渺小生命的逝去感到悲傷,希望每一天你都能麵向陽光。
沒錯,每個人都不應該帶著悲傷活下去,而是應該向著更富有活力的方向前進。但是為什麼這十年來,是在她逝去後的十年,我都未曾感覺到活力是什麼樣的,作為一個活生生的、能蹦能跳、能感受風吹在臉上的感覺的人來講這未免太過殘酷。
或許她不曾知道,也不曾預料到她帶走的不隻是她自己的靈魂,而是連同著我精神的一部分消失在一個我無法感知到的混沌世界,作為留下部分的我靠著她對我的企盼,不,應該說是一種詛咒,頑強的堅持了十年,體驗了她想讓我作為本體,連帶著她的那部分精神體驗所謂的美好世界。
其實,我也並不是沒有想過拯救自己的那一部分,隻是那一部分的我的的確確與她黏合在了一起,被一同埋在了墓碑之下。
而今,帶著剩下那部分的我也要回到故鄉,去追尋那黑色泥土下的另一半的自己。
一個人乘車四處輾轉,一個人奔波在她給我擬定的人生路線上,同時也是一個人在最後時刻去回到那個本該屬於我的地方。習慣性的從上衣口袋中掏出萬寶路香煙,卻又突然想到動車中禁止吸煙的標識,作罷,我隻好放下這伴隨了多年的東西,望著窗外搜尋那些不值得搜尋的思緒。
我坐在連通著下一個車廂的門的旁邊,來往的人並不多,隻是剛剛有幾個熱心的乘務員走過。我之所以選擇坐在這個地方可能是因為我認為這個地方很安靜,實際也是如此,整節車廂內並沒有像那些趕往大城市的列車一樣擠滿了幹勁十足的人們,這裏所擁有的隻是一些疲憊的人。
我合上錢德勒的《漫長的告別》,把它放在靠近車窗的桌麵上,從口袋中掏出一個錢包大小的便箋本,按動手中的碳素筆,卻突然忘記了自己要寫些什麼。褐色桌麵上空落落的,除了一本合上的小說、一個黑皮本子和一枝還沒有用過的黑色碳素筆外別無他物。
我凝視著那本打著整齊格子的便箋本,心中一片空白。
外麵的世界夏意正濃,太陽也如十年前的那輪紅日一樣耀眼,不,應該說它一直沒有變,它一直在燃燒著。我心中仍舊抱著已經熄滅了的希望,假設自己如果沒有出生在這個年代,如果我沒有遇到她,這樣我就不會有這個一直在燃燒著自己的人生。
在不知不覺中,望著窗外發起了呆,看著一個個被電線杆分割開的風景,我的心情仿佛也是被分割成了幾個毫不相幹的東西,失落是僅僅隻是失落,欣喜僅僅隻是欣喜。遊目遠處,麥田中泛起了陣陣青嫩色的麥浪,幾隻飛鳥穿梭其中,自由自在的在青綠色的海洋上翱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