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親情鑄成的大義

——流沙

一位農民從外地打工返鄉,乘車趕往自己的老家。到了離家50多裏的地方,他突然感到自己身體不適,發熱、咳嗽,從新聞中他看到過“非典”症狀的宣傳,聯係自己的症狀,心頭便是一驚。

他想如果他是“非典”感染者,那麼一車人就會被感染。他讓司機把車停下來,自己走下車,慢慢步行回家。

那幾十裏路他走了很長時間。到了村口,已口幹舌燥,真想回家喝一碗涼茶,馬上見到他的妻子和老父親。但他卻停住了腳步,他怕把自己的疾病傳染給親人和鄉親。

他就站在村口,大聲喚著妻子的名字。他的妻子聞訊趕來了,他讓妻子給他端一碗水,擺在村口的一塊大石頭上,然後讓妻子走遠些,不要靠自己太近。

水喝完了,他又對妻子說:“把父親叫來。”

妻子就把他的老父親扶來了。他雙膝跪下,朝老父親磕了一個頭,說:“孩兒可能得了‘非典’,這就上醫院去,您老人家多保重。”說完,他在老父親和妻子的眼淚中獨自步行去了醫院。慶幸的是,他患的不是“非典”。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發生在江蘇豐縣。市委書記聽到這個故事後,感慨萬千,盛讚這位叫張元俊的大義農民。

兒女之情仿佛與大義相去甚遠。常人看來,大義者必置兒女家庭之情於度外,有其無以複加的高尚的覺悟。但在這非常時期,這位農民兄弟恰恰用這些零碎、或許有些家長裏短的情感構建了令人動容的義舉,卻沒有讓人感到一絲的瑣碎和自私。滴水可見海,眾涓彙成洋,世間之大義,皆同此理啊!

新聞背後的母親

——衛宣利

這是他進報社的第29天,手機仍然在口袋裏靜默著,辦公桌上的電話不時會響一下,鈴聲並不很亮,但每次都震得他心驚肉跳。29天,每天幾乎都是一樣,早上七點半被鬧鍾叫醒,洗漱,來不及吃早飯,匆匆趕到報社,等新聞線索。他像那個守在樹後的農人,期待有一隻兔子會突然撞在他的電話上——作為一個剛入行的新聞熱線欄目的記者,沒有關係沒有線人,他隻能這樣笨拙地等待,希望突然出點什麼大事讓自己碰巧遇著。

然而卻沒有,世界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安靜。電話隔一會兒響一下,都是些很繁瑣的事情:小區的垃圾無人清理,市場的亂收費,兩棵被砍的樹,谘詢出國的手續,手機裏的中獎短信……他覺得自己的心就像一個氣球,電話一響,就迅速地膨脹起來,接完電話,又迅速地癟下去。

他必須從那些雞零狗碎的事情中,分析,判斷,過濾,敏銳地找出有價值的,背著采訪包,坐車,問路,采訪,回轉,寫稿,忐忑不安地傳給編輯……他的運氣不是很好,已經29天了,隻在報紙的角落裏發過幾篇小豆腐塊。他很清楚這樣下去的後果,同宿舍一起來的小吳,已經被辭退了。他想保住自己的工作,他是從農村出來的,父親去世早,母親為了供他讀大學,五十多歲了還出來打工,大冬天裏給人洗床單衣服,在建築工地上一個人做幾十個人的飯……每次看到母親,她都好像又老了一些。看到母親那過早佝僂的腰身,溝壑縱橫的臉,他的心就又酸又疼。

他必須保住這份工作。

一個上午又過去了,明天就是月末,如果他再找不出有價值的新聞……他煩躁地在辦公室兜著圈子,報紙整好又翻亂,煙抽了半截又掐滅,他眉頭深鎖,臉沉得能擰出水來。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他不由地打了個激靈,手機拿出來,是個陌生的號碼,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調整了呼吸,才接起電話。

“星兒,是你吧?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午飯吃了嗎……”電話那頭,是母親蒼老的聲音。

“媽,你有事兒嗎?”他悶悶地問。

“我……也沒啥事兒……你工作做得還好吧……我這兩天老是夢見你……你又瘦了吧……”

母親顯然聽出了他口氣不對,卻還是躡嚅著,想多知道一點兒他的情況。

他粗暴地打斷母親的詢問:“你沒事兒我就掛了。”他心煩意亂,哪裏有心情去聽母親的嘮叨。

“不,我有事兒,有事兒……”母親急切的聲音有些顫抖,頓了頓,卻又小心翼翼地問,“你有不順心的事了吧?跟媽說說,看媽能幫你不……”

他苦笑,“媽,你就別起哄了。你幫我?除非你能開飛機撞上世貿大廈……”他嘟嚷著,合上手機。

晚上九點,他在宿舍裏收拾行李,開始做離開的準備。他想,自己真是差勁,連個記者都做不好。

九點十五分,手機鈴聲驟響,他接起來,馬上就愣了——是猛料:有人在17樓上,要跳樓自殺。

他迅速趕到現場,是一棟尚未完工的大樓,樓體黑乎乎的,整棟樓已經被警察包圍,借著手電筒的光線,隱約能看見一個人正坐在樓頂。警察在喊話,消防車和急救車正呼嘯著朝這個方向奔過來,樓底已經鋪開了一個巨大的充氣墊。

他拿出記者證,被特許上去。和他一起上去的,還有都市報和電視台的記者,樓道很窄,到處漆黑一片,沒有一點光。那是他走過的最長的一段黑暗,終於到達了天台。他看到那個人背對著他,從背影看,好像是個女人。她的背影有些佝僂,是個不太年輕的女人。頭發有些淩亂,在夜空中飄著,正要往下跳。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麵,有些眩暈。如此直接地麵對一個人的可知的死亡,她要跳嗎?她真的敢跳嗎?她為什麼要跳呢?……他感到自己渾身的血開始沸騰。

一束光打上來,那人在光亮中慢慢轉過身來,眼睛在黑乎乎的人群中搜索著,一邊往後退一邊說,你們不要過來,再過來我就跳下去。突然,那人一個趔趄,幾乎要跌下去。周圍一片低低的驚呼。

他呆呆站著,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人的臉,沸騰起來的血,一下子就凝固了。

然後,他做出了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舉動:飛身上前,一把抱住那個人的腰,兩個人一起,跌坐在天台上。他跪在那人身旁,喊:媽!淚,流了一臉。母親安詳地笑著,她問:“警察都來了,這算不算特大新聞?”

讓我摸摸你的臉

——稂曉燕

10個月大時,她被醫生診斷出患了脊肌萎縮症,全身無力的她一生不能行走,隻能在輪椅上度過;一歲多時,父親因為嫌棄她是個殘疾孩子,離開了她們母女倆。

但她的母親並沒有被擊倒,她對周圍的人說:“孩子不是來這世間受罪的,我既然把她生來,就有責任把她的病治好,中國治不了就到外國治。”

母親辭掉了工資少得可憐的穩定工作,一個人跑到外麵打工,而且一打就是兩份。兩份工可以掙800多塊錢,對沒有技術的她來說已經很了不得了。可是,這相對於女兒的醫藥費而言,不過是杯水車薪:女兒的藥一個療程就要一千多塊錢。母親窮盡十八般武藝,還是掙不來給女兒治病的錢。母親打聽到開餐館掙錢多,情急中又盤下了一個餐館。可她剛接手餐館,就碰上店門前整修路,生意自然大受影響。兩個月,生意冷淡到她連房租都付不起,隻好躲著房東不見。失意的心像刀割一樣的痛,但每當想起自己這些年一個人帶著女兒的辛苦和窘境,母親都會下意識地去抱抱女兒,摸摸女兒的臉。母親一摸到女兒稚嫩光滑的臉,就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母親為了不讓她成為一個“廢人”,把她每一天的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的。因為怕女兒的腿慢慢萎縮而不能走路,母親每天都用繩子把她綁在鐵架子上,讓她站立。站立時的疼痛讓她呼天喊地慘叫,而她的母親卻像沒聽見一樣……一天到晚的學習、打針、吃藥和近乎殘酷的鍛煉讓她心生厭煩,她越來越感覺生活沒有一點兒樂趣,更無法想象未來的生活會怎樣。厭世的她甚至覺得生命裏最快樂的事就是上廁所,很多時候,她在廁所裏麵一待就是幾個小時。

母親每天都很晚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一回家就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她心裏明白媽媽的辛苦,可是她連自己都照顧不了,根本幫不了母親。她開始自責:如果我沒有在這個世界上,也許媽媽就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也許就不會那麼辛苦,甚至爸媽根本就不會離婚!她越想越覺得是自己連累了母親!為了解脫母親的痛苦,9歲的她想吞鏈自殺,希望能以此換來媽媽的輕鬆和幸福。

她真的吞下了項鏈,然後自己躺在了地毯上。但過了好一會兒,她也沒什麼異常反應。她好奇地問照顧她的阿姨:“我把脖子上的項鏈吞下去了,為什麼我還沒死?”阿姨聽了,大驚失色,馬上把她送到了醫院。

母親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因為她想多掙錢給女兒治病。女兒的自殺讓母親感到失望、悲傷、委屈、憤怒,她第一次扇了女兒一巴掌,母親哭著說:“你知道嗎?我吃這麼多苦,為的是什麼?……你是我的精神支柱,沒有了你,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怎麼可以自殺呢?”

也是從那天開始,母親意識到孩子的心理健康比她的身體健康更重要,她對女兒說:“一個人要為愛你的人而活,如果你愛媽媽的話,你就要好好活下去,你活著就是對媽媽好。”她回答說:“可每天看著媽媽這麼累,我心裏難過。”母親摸摸她的臉,笑:“你以後每天給媽媽唱歌吧,你一唱歌,媽媽就不累了。”

上帝還是挺關照這對母女的,因為它雖然沒有給她健全的身體,卻給了她一副會唱歌的嗓子。母親開始幫女兒找聲樂老師,讓她學習聲樂,但老師們都認為輪椅上的她肺活量太小,不適合練唱歌。但母親說:“我覺得她行。”語氣裏的堅定讓麵前的老師懷疑自己的判斷有問題,破例答應收下了她。

她每天在聲樂老師那兒練過後,又在母親麵前唱。而每次唱完,母親都會走過來摸摸她的臉,對著女兒舒心地笑。她的音樂天賦很快顯露了出來,11歲那年她參加了全國大都市青少年歌唱大賽,一舉奪下少年組的銀獎,當聽到念她的名字時,她的眼淚“涮”地流了下來,而在台下,母親更是笑著淚流不止!14歲,她參加了第十四屆在德國舉行的國際舒曼聲樂大賽,而成為這項賽事中年齡最小的選手和50多年來國際舒曼大賽中第一位殘疾選手,最終,她用歌聲征服了世界,在大賽中她獲得特別獎,並獲得了“舒曼大賽使者”的榮譽稱號。

這位女孩就是來自中國西安的張佳歡。母親說:“別人是在用嗓子唱歌,我女兒是用生命在唱歌。”現在,16歲的張佳歡是中國殘疾人藝術團的一名歌唱演員,為了讓女兒有一個好身體,母親要求單位在女兒化妝間臨時搭了個折疊床。化過妝後,母親會讓女兒小睡一會兒,在離演出還有一兩分鍾的時候她才舍得叫醒女兒。每一次叫醒,她都不叫喊,而是用手去輕摸折疊床上女兒的臉,母親的手一摸到臉上,她就醒了。接下來的演唱,張佳歡總能超常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