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重用陳平,是“人才學”的又一個例證。劉邦認為陳平“盜嫂”是小事,偷雞摸狗算不了啥,誠然有他本人好色、偷情的風流韻事作為將心比己的“參照係”,惺惺相惜,同氣相投;他更從理論上認為,能否安邦定國、有無真才實學才是大德,而作風不檢點隻是“小節”。這種“寬宏”之論(或日“偏頗”之論)自然會引來一番爭議。所以時人譏諷劉邦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亦不無道理。不過,何為大德,何為小節?不拘小節犯生活作風錯誤者是否可以一概原宥?或永遠棄置不用?把“小節”略去不計或看得過重是否都會影響人才的選拔與重用?這些問題,砌!是留待當今的人才學家們去討論吧。隻是劉邦重用犯有“生活作風錯誤”的陳平,反使陳平盡力賣命,立下汗馬功勞;作為用人方麵的個案,倒不失為一個成功的範例。
劉邦在戰敗逃亡途中,為了減輕負擔,輕車逃命,競幾次三番不顧骨肉之情,將一雙兒女推下車去;夏侯嬰每次都將他的兒女抱回,卻反而受到他的訓斥,甚至差點被斬殺。這個情節,把劉邦的自私、狠毒的一麵刻劃得淋漓盡致。支撐其極端自私的舉動的思想基礎,是帝王生命高於一切的極端利己主義。一般老百姓在兵荒馬亂的年頭,或是饑寒交迫的關頭,往往是父母護著兒女,寧願丟掉自己性命,或者寧願餓死,也絕不舍棄兒女。這種親子之情,骨肉之情,遍於民間,感人至深。然而號稱龍種的劉邦,卻完全辦不到,他隻信自己的“天子命”,而對他人的性命卻視為草芥。對親生兒女尚且如此,對別的生命何等踐踏、輕視,可想而知。應當說,這是帝王的悲劇,“人主”的悲劇。劉邦雖然尚未入宮稱帝,其殘忍自私的本性,以及其中隱含著的悲劇因素,已初露端倪了。
戚姬和薄姬,都是劉邦的寵妾。在日後劉邦為帝之後,尤其是在呂雉專權之後,她二人的命運迥然不同,一個被呂後殘害而為“人彘”,一個在呂黨被誅之後貴為太後。她們雖然享盡榮華,卻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榮辱生死,全由帝王擺布,或全由宮廷鬥爭的形勢決定。尤其是“傾國傾城”的戚姬,競為呂後所忌,被極其殘忍地砍掉四肢,挖去雙目,扔進了廁所,變成了一個“人彘”,她惟一的獨生子趙王如意亦死於呂後之手。此等命運,堪稱悲慘。
所以民間有“紅顏薄命”之說,有“高處不勝寒”之說,帝王宮宛的殊死廝殺,殘酷爭鬥,連嬪妃們也難逃劫難。為爭權奪位而導致的宮廷鬥爭殃及帝後嬪妃的事,在史冊上屢見不鮮。這些“國色天香”的女性,不僅成為帝王的玩物,深鎖內官,身不由己,而且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不亦悲乎!倒不如民間女子,雖貧苦清寒,卻大都能夫妻恩愛,兒女繞膝,於男耕女織、粗茶淡飯中得享天倫之樂,比之你拚我殺、殘忍之極的宮苑悲劇,不亦幸乎!酈生(食其)扮演的角色,實際上是個幕僚。他不甘屍位素餐,想為主子出謀劃策,有如說是出於責任感,還不如說是為了求得主子信任,求取更大的功名利祿。這種人總想一舉成名,立功封侯,甚至青史留名。
所以,急功近利,表現欲是很強的。誰知胸中少了些貨真價實的謀略,智商欠佳,結果適得其反,以餿主意惹惱了劉邦。所以,這是個可悲亦可憐的角色。這種人老是徘徊在功名進退之間,不甘“退”又不能“進”,最是苦煞人也。所以古時候的讀書人,在參加科舉考試求取功名之前,就要寒窗蕾讀,努力成為滿腹經綸的飽學之士,他們知道肚子裏的學問將來是會派上用場的。開科取士是一條路,即學而優則仕;在充當幕僚中顯露才華求得主子重用又是一條路,酈生努力在劉邦麵前掙表現,則為此路也。可惜酈生智力不逮,此路不通,他於是含恨悲歌,酒後狂嘯,以渲泄內心的矛盾和痛苦。這類知識分子退則為稻粱謀,進則為功名苦,其間摻雜著無盡的苦悶與惆悵。酈生之舉,大抵符合這些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