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敦煌城三百多裏,就是哈什庫族的聚集地桑夷城。
城外是廣袤無垠的草原,碧色湖泊連向遠處的群山,山頂上間錯著金黃和雪白兩種顏色,使山巒美得既莊嚴又神秘,就像一位俯瞰蒼生的高貴神女,永遠以她博大的胸懷慷慨地接納腳下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個子民,而受其恩澤的人們也給她取了個極為神聖的名字——天山。
“繞過這片湖泊,我們就進城了。”紫華興衝衝地走在前麵,她實在已經被這片不可思議的綠洲深深吸引打動,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揭開她神秘的麵紗。
“我們還是先休整一下。”陸晴雨不動聲色地在湖邊席地而坐,心情仿佛很沉重。
“好不容易到了,你似乎一點都不高興!”紫華看出陸晴雨不痛快,就如小貓一樣順從地在他身邊坐下。
“我不高興的是,你為什麼不吃飯?”陸晴雨泠泠雙目探索似的望向紫華,令她有些惶恐不安,但乖覺如她,亦馬上聽出了他話意所指。
今晚,是望月。
“因為我隻用吸人血就夠了。”紫華負氣地站起身來,“我這就進城去吸人血,我才不要讓你看到我藍眼尖牙的樣子。”才走了幾步,她的心就猛烈一抽,疼得她蜷伏在地,身體不住顫抖著。
“你怎麼樣?”陸晴雨急忙上前扶起她,看她一雙黑葡萄般的明眸中赫然呈現出幽幽的藍色。
“我不要你看到我這個樣子。”紫華猛地推開陸晴雨,身形翩翩一躍,往他左側掠去,陸晴雨跟著望去,見紫華奔去的方向正有一對胡人夫婦在湖邊撒網捕魚,很是恩愛甜蜜的樣子。
那個妻子見有一條紫影朝自己飛來,不明所以,正要舉步逃開,那十根尖尖利指卻已迫在眉睫,她驚恐得呆住了,他的丈夫則想都不想,毅然把身體擋在了愛妻的前麵。
但是他們誰都沒受傷害,因為傷害已被阻止。
陸晴雨在關鍵時刻按下紫華的雙手,並速點她的天突,巨闕兩穴,隨即抱住她的腰肢,將她托住。
夫妻兩驚魂未定,雙腿尚在打顫。
陸晴雨冷冷道:“不想死得很難看的話,就快給我消失。”
這個黝黑健碩的男子連忙拉著驚魂未定的妻子逃開。
“放走了他們,你想看著我死是不是……”
“我當然不想你死。”陸晴雨極力打斷紫華的話,“隻是我不想看到你以那樣的方式殺人,雖然我陸晴雨手下不知斷送有多少條性命,卻自問沒殺過一個無辜之人,我不希望你將來罪孽深重,死後難登極樂。”
紫華不屑地笑道:“你死後就能去極樂世界?”
陸晴雨道:“我雙手沾滿血腥,死後直入地獄。”
紫華黯然道:“極樂世界中沒有你,我又怎能極樂?”
陸晴雨被問得全然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悄悄地潛入了他內心深處,觸及了那塊他從來不向人展示的最柔軟的部分。
陸晴雨突然拔出劍來,劃破自己小臂上的血管,殷紅的鮮血順著白皙的皮膚流淌下來。
“你幹什麼?”紫華急得就要施術為他止血。
陸晴雨卻粗暴地把手臂堵在她的唇上:“吸吧!這樣你能活命,也能減輕我的罪孽。”
紫華隻有頷首吸吮,眼淚卻已模糊了雙眼,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下來,滴在陸晴雨的臂膀上,混著血水,一同被紫華吸回口中。過一會兒,幽藍色從她眼中慢慢退去一些,她突然奮力一掙,脫開陸晴雨的手臂,撲入他的懷中,像孩子一般大哭起來:“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這樣?”陸晴雨卻也不知如何安慰,隻能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打她的背脊:“我這麼做隻是為了救你。”陸晴雨一直都覺得自己還是比較了解女人的,現在卻發覺他對女人其實一無所知。
“你是個大笨蛋,大混蛋。”紫華一麵抽泣,一麵捶打陸晴雨的胸膛,“你從來都不管別人心裏怎麼想。”
陸晴雨默默地點點頭,他的確是如此,直到現在對懷中這個女子仍是一無所知,不知道她的來曆,不知道她的目的,不知道她喜為何憂為何,哪怕她一次又一次地幫他,也從未向他要求過什麼。他突然覺得自己是挺混蛋的。
這個叫紫華的女子,自己應該明明是跟她不熟悉的。
為什麼她的體溫卻是如此熟悉,她的眼淚令人如此不安。
“對……對不起。”紫華冷靜下來,才憶起方才的失言和失態。
“……”
陸晴雨第一次變得十分笨拙,不知如何應答。
紫華默默地掏出係在脖頸上的一件香囊,從中取出一顆紅色的藥丸,凝視良久,終於把它放入口中,不多時,涔涔冷汗自她額間流下,臉色慘白之後變得潮紅,兩枚尖牙漸漸退了回去,眼睛也由藍轉黑了。
陸晴雨舒了一口氣,但又覺得不妥:“那顆藥丸雖然可以暫時製止你的嗜血,但對身體極為不利是不是?”
紫華笑道:“反正時間已經不多,怎樣都無所謂了。”
陸晴雨還要再問“時間不多”是什麼意思,紫華已經結法印在手中,平靜的湖麵在流光的拂動下,泛起了層層漣漪,淡淡的影象自湖麵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