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不明白問她們為何而笑,她們仍是相視一眼,仿佛藏著什麼秘密,捂嘴直笑。
後來去西部當了半年老師,麵對底下眼巴巴又帶著嬌羞的女學生時,他才明白,笑,是她們這個年齡段最萬能的語言,也是最獨有的特征。
思緒剛到這兒,後麵忽有一人要下車,推了他一把,他瞄了眼窗外的站牌,被人推搡著匆匆下了車。
跟前那抹烏黑的馬尾辮,早已沒了蹤影。
學校跟記憶中的沒太大變化,他隨便走了走,隻是在櫥窗前停留了一陣。他看著自己的名字擺在櫥窗的當中位子,下麵是密密麻麻地各種優秀事跡簡介,而上麵卻是空留著貼照片的地方。而那地方又空得有些詭異,徒有雙麵膠的痕跡,顯然是照片被人撕走。
他仔仔細細地讀了一遍那洋溢著讚美之詞的簡介,再對著那一處空蕩蕩的照片欄,忽然對自己有些陌生。
這個時候,他遇到了自己當年的班主任。
班主任吃驚不小,倆人寒暄一陣,班主任又情不自禁地唏噓萬分。
臨走時,他拍了拍顧長熙的肩,語重心長地勸慰道:“我們都不是萬能的,有些事情過去了便過去,人還得往前走。”
他悶聲點了點頭。
他不想再遇到往昔的熟人,便繞道櫥窗後麵。背後是滿牆的爬山虎,夏季的時候,整棟建築都是綠的,風吹過,像綠色的波浪般起伏。
他輕輕眯起了眼睛。
此時,一段對話從櫥窗那頭傳過來。
——你覺得這人是人嗎?
——這事兒你不能問我,你得問他媽。
——哈哈,不過我聽說,一般有點問題的人,都會在其他方麵表現地異於常人,那誰,文字讀寫障礙,數學方麵卻是天才。
——有句話不說的嗎,上帝給你關了一扇門,必然會另開一扇狗洞。
——這話說的好!今晚語文考試我寫到作文裏去。
說完這句那邊有小半會兒沒聲,像是對著櫥窗在研究什麼。顧長熙側頭看去,櫥窗下麵露出兩雙女生的腳,小腿光著,一雙穿著白襪小皮鞋,一雙露著腳丫子,趾頭圓潤晶瑩剔透,大拇指微微翹著。
對話又響了起來。
——你說,他為什麼總是沒有照片呢?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我也沒有,也許是被人撕了吧。
——好端端的幹嘛要撕呢?該不會是太影響市容了吧?
——可能是吧,太醜了,會影響學校的升學率。
——那為什麼有要留出貼照片的地方呢?
——可能吧,壓力太大,學校總得讓我們發泄。
——我覺得你邏輯思維挺強的。
——我也這麼覺得,可是為什麼我每次推算遺傳的概率時都會錯呢。
——你可以借鑒下他的經驗,這不寫著,人家生物也是全國競賽一等獎。
接著一聲輕歎,帶著點不甘,又點著點不屑:算了,人家是體製教育下的暴發戶,我們隻是排泄物,有何可借鑒的。
說著,那兩雙腳,就從櫥窗前噔噔噔的離開了。
顧長熙從背後繞出來,又見著一馬尾辮,頭發摔動幅度極大,趾高氣昂地挽著女同學的胳膊走了。他回味著剛剛倆人的對話,不禁莞爾。
也許他自己沒發覺,這是他今天第二次笑。
又是一個初夏。
顧長熙帶著某人飯後散步,倆人故地重遊,又轉到滿牆的爬山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