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是被凍醒的。
早上沙漠氣溫極低,我醒了便睡不著,幹脆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天空是淡淡的藍,夜晚璀璨的星辰已看不見,東邊遙遠的地平線泛著白,又慢慢的退暈到天上。
仍是寬廣無垠的大漠。
不遠處的高地上,有一個身影。
他坐在一塊不大的岩石邊,一隻腿搭在另一隻上麵,襯衣的袖口被隨意地翻起,左手指尖夾著什麼。風吹過掠起他的衣擺,浩瀚的天際下,顯得蕭索而落寞。這個場景看上去特別有王家衛電影的感覺,連隨風飄起的沙粒都有獨孤求敗的意味。
我不是背影控,但卻覺得顧長熙的背影格外有味道。昨日夕陽中,他牽著駱駝,背影沉默而厚重,充滿力量。而今日砂岩上,他一人獨坐,太陽未出,地上隻有一個淺淺的輪廓,顯得單薄而脆弱,不知為何就飄逸出些許孤獨的意思來。
我走了過去,悄悄坐在他的身邊。
顧長熙見我略有吃驚,“起了?”
我也有些吃驚,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顧老師您抽煙?”
他哂笑一下,將煙放進口袋中,道:“戒了,但偶爾過一下煙癮。”
我這才發現他手裏的煙並沒有點著,隻是吸的時候煙頭會如小燈泡般亮一下,也沒有熏熏嫋嫋地煙霧出來,原來是電子煙。
但這個發現十足讓我驚奇許久,愣神的時候聽見顧長熙問:“沒有法律規定老師不許抽煙吧?何況我現在都戒了。”
我回神,笑道:“沒有。顧老師怎麼起這麼早?”
他回頭,極目看向天邊,那邊的白光愈發明亮,天邊的雲彩映出點粉色,我登時就明白了,又有些怨念地道:“您怎麼不叫我們一起起來看日出?!”
他扯扯嘴角:“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叫?”
呃——我不好意思地“嘿嘿”兩句,撓了撓頭。我和白白一向睡眠挺好。
等待的時候有點無聊,不過我卻覺得就這樣靜坐著也挺好。
隔了會兒,我注意到他腿邊放著一個A4大小的畫板,好奇心起,指著問:“那是什麼?”
顧長熙遞給我:“剛剛畫的速寫。”
我接過來,隻見蒼茫的大漠中,有一片鬱鬱蔥蔥的綠地,一牙彎彎的月牙泉。胡楊樹以遒勁的姿態直指蒼天,一座高高的塔樓靜默地鳥瞰著四周,高傲而突兀。寥寥幾筆便勾勒出濃重的西域自然風光,透著厚重而滄桑古老的曆史。
生命的頑強和時間的廣袤,躍然而出。
底下有一行小小的龍飛鳳舞的字:熙,於XX年X月X號。
我想起胡莎曾經給我看過的畫,心裏一動,問:“顧老師高中時候是在C市讀的吧?”
我以為他會吃驚,沒想到他淡淡看了我眼,嘴邊半掛著笑:“嗯,你也是C市的吧?”
這下輪到我驚訝了,在我的設想中,應該是我告訴他、他吃驚,沒想到事實卻反了過來。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驚訝之外我又覺得欣喜。
我的表情泄露了我的心思,他又道:“陶老師給了我班級同學的花名冊。”
“原來如此,”我道,“嘿嘿,那咱倆還挺有緣的。我看過您大學時期得獎的畫,畫得就是C市那座著名的美人橋吧?”
他點點頭,皺眉思索道:“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我都快忘了,你怎麼會看到?”
“去事務所實習的時候在一本九幾年的雜誌上看到的,”我道,“胡莎您認識麼?也是賓大的學生,小您幾屆,她給我翻出來的。”
“哦,”他做恍然大悟狀,又道:“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