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開三十三年,正月朔日。開州分水府十裏外陸府軍左威衛軍營。
藍天為底,所描繪序景不單白雲、烈日、歸鄉候鳥,還有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陰霾非天公傑作,而是人為。它厚重深壓人心,營中十萬軍士早被壓得喘不過氣。
中營一角,大帳外兩軍官。帳內一少年..他被五花大綁放在帳中央,身體不斷扭動,顯然是想掙脫;整張臉漲得通紅,原本還算英俊的相貌被暴起青筋修飾得無比猙獰;利用腰部力量,他猛的竄起,撞向身旁木樁。
軍官聽聞動靜,連忙跑進去,見少年用頭撞柱,開口喝道:“你做什麼!”
“不放我,就讓我死吧!”
軍官聽此話,一聲冷笑轉身離開。
這樣的叫喊持續良久,少年喊累就趴下休息一會,隨之接著喊。要換做普通人軍官定會一軍棍打暈,可他的身份卻不是隨便就能賞一軍棍的。
門口軍官實在不耐煩,皺著眉,伸頭進帳內說道:“大都督之命我等不敢不從,若有話要說,就等大都督回來吧。”
“等我爹回來,還與你多言什麼?”夏伐拚命掙紮,一臉懇求,慘白的麵色如同蠟紙,額頭淤青就像是曠野中一座青山:“咱們商量商量,金子、銀子?你需要什麼隻管開口!”
“哼!”軍官聽不下去,再次離開。
“夏國公,大都督這等英雄,怎會生得如此不堪子孫!”首先走出來的軍官不忿道。
緊跟著出來的踢了他一腳:“別亂說話!我們隨大都督多年,一寸一米為大都督先伐,還活下來就是受他恩惠,怎麼能在後麵說這些?”
“我不是說大都督話壞,隻是……哎。”話說到這份上,軍官唯有長歎。
帳內,夏伐爬在地上大口喘氣,折騰這一會,對於這位常年養尊處優的惡少來說,實在是件體力活。不過,此刻疲憊也無法抹滅他心中愁思“裝可憐,賄賂,什麼招都用了,不管用啊”
“媽的,那賊婆娘我一定要殺了她!不,抓到之後賣去蠻州!”這一陣低吼過後,夏伐表情又變得迷茫:“虎狼關丟了,我……還有不死的理由?”
被關數月,夏伐為自己想了很多法子,到頭來他覺得當值時跑去青樓尋樂,還被偷了牙帳令,導致嚴國破關而入……如此,大過為背景,排列的種種理由,就變得非常可笑。夏伐甚至感歎,有一千顆腦袋,也得被砍一千次頭。
每當思緒到此,腦海中不禁浮現一個畫麵,自己被送往楚都,嚴刑拷打詢問夏家是否通敵。夏伐很有自知之名,明白到那一刻他絕對會點頭,管他是真是假不受皮肉之苦才是最重要。
“跑!”末路中,夏伐沒有放棄……可怎麼跑?夏伐想不出萬全的招。雖說,人是混蛋了些,但,夏伐還算個有孝心的人,自己的過失可能連累家人,人可死,生可再來,親人卻是一生一世的唯一“得想辦法逃跑啊,到時生死捆自己身上,免得拖累父親”
“不然自殺!?”夏伐整個人一顫,被自己大膽想法嚇著了,隨即,立馬找來理由“不行不行,我要找賊婆娘報仇,要不是她把我灌醉,偷了牙帳令,怎麼會出這麼多事”
半天沒動靜,軍官站在帳外偷偷向內打探。夏伐菱角分明的五官,在心情跌宕起伏下,變得猥瑣不堪,軍官不禁斜眼,瞳中全是鄙夷之色。
“喵~~~”
夏伐眼角一挑,劍眉成刀,額頭條條紋路“這豬頭,怎麼回來了!”
“啊~~~”一聲慘叫,隨即人聲驚色:“我是夏伐少爺隨從,灶頭!別打!!”
“別嚇他了,又不是沒見過..你來做什麼?”
“我來看望少爺。”
“既然是來看望,你在外麵學什麼貓叫!”
“這……”
“捆了丟進去,等大都督來,由他發落。”
“恩。”
交談內容簡短,緊跟著一肉球被丟進大帳,滾到夏伐跟前。
“灶頭!”夏伐咬牙切齒道。
“少爺,這兩混蛋打我!”
“你這豬頭,現在我的話可不管用。”夏伐狠狠說道,被捆著的他,行動雖不方便,還是掙紮著踢了灶頭一腳:“不是讓你回楚都通知我娘,讓她找大舅想點法子……你這沒用的東西,怎麼回來了!”
“少爺,我是想回去,但是……”灶頭一臉為難,漸轉悲憤:“我聽說三府下屬上百個縣城都被嚴軍搜刮一空,有的甚至一把火燒個精光!難民成潮啊。他們在往楚都方向逃跑,我擔心在路上與他們碰麵被打、被搶怎麼辦?聽聞這些難民餓了吃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