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覺得古人跟花草之間,會有一種奇妙的感情。比如嵇康在《養生論》裏說,“合歡蠲忿,螢草忘憂,愚智所共知也。”雖然他寫道“愚智所共知”,偏偏我就不知,萱草可以會忘憂。
當然,萱草是美的。而既然嵇康說了它能讓人忘憂,從此它也就被叫做忘憂草。
美麗的名字,不是嘛?
萱草在夏天和秋天的時候,開金黃色的花——它屬百合科,花型大而美麗。
大學畢業的那個夏天,我和同學去浙西的山村裏玩,住在我小姨家裏。小村落在山坡上,房子全都依山而建,門外就是青山。那陣子老是下雨,我們就哪兒也不去,搬了椅子坐在門口看山,看霧氣自山間彌漫,看雲慢慢從山穀裏飛起……坐看雲起,就是這樣了吧。
門前的路通往半山腰的梯田,在山邊拐了個彎。路邊有一叢萱草,開得正好,金色的花朵在風裏輕輕地搖擺著,那叫一個燦爛。我們兩個在杭州以“采花大盜”聞名的女孩,望著那叢花,竟一點也沒有走過去摘的意思,隻覺得那花就該這樣長在山間,自由自在地兀自美麗著。
那天黃昏,住在隔壁的大娘已經燒好了飯,開始往飯桌上排碗筷了。山路上轉過一個人,卻隻見到一叢金燦燦的花。原來是我的遠房表哥從地裏回來,采了一大把忘憂草,插在鋤頭上,又把它荷在了肩頭。他吹著口哨悠閑地走著,身後是青山綠水白雲,身前是一大束金燦燦的花,直是一幅好圖畫。遠遠的,他看見我們,就笑了。
我得承認在該刹那,我差一點就愛上他……如果他走過來,把那束花遞給我的話。
當然……他沒有那麼做。
他進了堂屋,放下鋤頭,把那把美麗的花往屋角一扔,就坐到飯桌上了。
倒是大娘走過去關心了一下那花:“今天的花好嘛。”她說,轉頭看見我正直愣愣瞅著她,笑起來,“回頭曬幹了,捎給你媽吃,好吃著哪!”
我咽了一口唾沫,舌底仿佛嚐到肉的味道……啊對了,我忘記說,忘憂草開的那金燦燦的花,曬幹了是一味好菜,大部分的人叫它作:黃花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