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步走入堂中,郭嘉示意他不必行禮,秦宓跪坐下來,卻陷入了沉默,表情沉靜若水,好似在思考著措辭。
“子勑,有話不妨直說。”
瞧見秦宓這般鄭重的模樣,郭嘉也有點兒意外,本以為隻是普通公事,看來是有要事。
“主公,敢問你是否知道益州商會的詳情?”
麵對秦宓嚴肅的神色,郭嘉坦然道:“知道。商會有問題嗎?”
難道剛建立的商會就出現了隱患?
商會這樣的組織會威脅到郭嘉的統治嗎?會!聯合起來的商人囤貨居奇,他們可以控製物價,可以影響民生。但是他們會不會這麼做?敢不敢這麼做?這是封建社會!敢與統治者對立者,要麼顛覆統治者,要麼就抄家滅族!若真有一天商會脫離了郭嘉能夠掌控的情形,那麼郭嘉能建商會,也能滅商會!無非就是推倒重來罷了。
若是秦宓在提醒郭嘉商會是把雙刃劍的話,那郭嘉隻會認為秦宓杞人憂天,至少現在,商會是能夠帶給益州好處的存在。
“主公,商會雖有十四位領導者,但其中甄豫的影響力非同尋常,宓懇請主公,讓甄家退出商會!”
秦宓神色凝重地與郭嘉對視,郭嘉沉思半晌後,有些明白秦宓的用意了。
在郭嘉沉默的時候,秦宓道出了他進諫的理由。
“人主有五壅:臣閉其主曰壅,臣製財利曰壅,臣擅行令曰壅,臣得行義曰壅,臣得樹人曰壅。臣閉其主,則主失位;臣製財利,則主失德;臣擅行令,則主失製;臣得行義,則主失明;臣得樹人,則主失黨。此人主之所以獨擅也,非人臣之所以得操也。甄儼,甄堯已在益州府位居要職,主公正妻也是甄家長女,如今,甄豫在商會中地位崇高,甄家,已是益州之內僅屈居主公之下的家族,難道主公要放任這個情形發展下去嗎?”
秦宓言辭懇切,並非打壓異己,他效忠於郭嘉,是懷有一片赤誠之心,榮辱得失都不放在眼中,甄家勢大,難道隻有他看得出來嗎?不,但隻有他第一時間來向郭嘉進言。
怔怔地望著秦宓,郭嘉深知秦宓還有一點沒有說出來,但彼此心知肚明。
郭瑾!
立嫡,立長,立賢,這在傳承家業時,首先要考慮的是立嫡子承繼家業,郭瑾的出生意味著郭嘉越強盛,甄家日後得到的榮耀就更加驚人。
至於秦宓為什麼不把郭瑾也說出來,因為立嗣不是他有資格說三道四的。
在漢末時期,太多這樣的前車之鑒,外戚勢大時,朝堂士族都要馬首是瞻,郭嘉縱然還沒到那個高度,但防微杜漸,將隱患扼殺在搖籃之中,是秦宓必須提醒郭嘉的。
甄家二子,三子在官,長子在商,官商兩途皆不可小覷,加上甄薑是郭嘉的正妻,發展下去,令人擔憂,秦宓深知,作為人主的郭嘉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甄家的忠誠上。
忠誠往往都是伴隨著權利與野心而消失的!
“萬乘之患大臣太重,千乘之患左右太信,此人主之所公患也。主公,宓明白這些道理你比我更加清楚,但此時,不能感情用事啊。”
秦宓還在說服郭嘉,希望削甄家勢力,官商之間,顯然斷掉甄家商途顯得輕一些,還不至於寒了甄家的心。
堂中又經過了一陣寂靜,郭嘉看著秦宓,心中感慨萬千。
他有秦宓,讓他體會到了學曆史看到唐太宗有魏征的感覺。
秦宓的話有理,但很刺耳。
“子勑,你的話,我會記在心裏的,但是,你必須要知道,益州雖太平,但天下還是亂世,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甄豫在商會的作用難以估量,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打壓甄家。”
人的名樹的影,甄豫就是一麵讓商戶趨之若鶩的大纛,換了別人,就沒有這樣的號召力與凝聚力。
郭嘉的話讓秦宓微微歎息,他有些失落地朝郭嘉一拱手道:“主公,若天下太平時,希望主公還能看清形勢,做到當斷則斷。”
郭嘉現在不能想著打壓甄家,甚至連這個念頭都不能存在腦海中,他在休養生息,他在積攢實力,他需要人才,需要更多人來給他賣命,現在還遠未到製衡的時候。
可真有一天甄家發展到了足以威脅郭嘉統治的地步,郭嘉是不會手軟的。
愛臣太親,必危其身。人臣太貴,必易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