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用竹簡敲了敲秦宓的肩膀,待秦宓麵帶惶恐之色地直起腰杆後,郭嘉收起笑容,平靜地問道:“子勑,我殺秦家兩脈,而留餘眾,其中風險與壓力,你應該清楚吧?”
風險就是有人會繼續作亂,壓力就是郭嘉麾下謀臣武將必然不同意他這麼做,斬除後患威懾他人才是一個君主此刻應做的決斷。
秦宓默然地點點頭,他也知道郭嘉這麼做的後果必定引發新一輪叛亂的發生,但是郭嘉這麼做的原因,秦宓卻也知道,招攬。
可是,郭嘉卻表情淡淡地問道:“子勑,我若滅秦家於公於私都不會有人反對,但我偏偏隻誅首惡一脈,為何?難道你認為你秦宓夠資格讓我網開一麵嗎?”
秦宓表情一愣,本來清醒的腦子忽然又迷糊了,如果郭嘉不是為了招攬他,又為什麼呢?
郭嘉冷淡一笑,道:“子勑,此次叛亂,你眼中隻看到了益州士族豪族即將大難臨頭,可是否看到了益州百姓飽受無妄之災?你隻看到了秦家兩脈骨血斷流息止,是否看到了千千萬萬被你秦家煽動作亂的百姓家破人亡?你以為我郭嘉施恩圖報隻是想讓你為我所用嗎?你秦家作孽禍及蒼生,身為秦家子孫,難道你隻肯為自家而屈膝,不肯為百姓而贖罪?從前,我不強求你出仕為官,現在,我請你來做官,是希望你能替秦家還清欠下百姓的血債!”
秦宓滿目錯愕,掙紮之色浮在斯文俊郎的麵孔上。
此次作亂,單是廣漢郡就有一萬餘民兵參與其中,死傷無數,這些人也都有父有母,有兒有女,隻不過並非在籍人口罷了,但卻都是活生生的人,飽受剝削的窘境已非平常百姓能夠容忍,如今卻又有血光之災,將來的日子,更加難以為繼。
郭嘉是軍閥不假,但他始終對百姓心存憐憫,既不加重稅賦,也無強征兵丁,地方大權交給益州士族暫管,百姓過得好不好,郭嘉無功勞,肯定也沒有過失,但是一場叛亂,的的確確是益州士族與望族掀起的,百姓遭難,過失全在士族望族這裏。
郭嘉見他露出悔恨之色,沉聲道:“軍閥相爭,攻伐殺戮,流血犧牲,我都不在乎,因為這是戰爭,各地軍閥擴軍增兵,也都是招募勇士,當他們加入軍隊那一刻,就應該有馬革裹屍的覺悟。但是百姓不同啊,他們硬是被卷入戰場之中,子勑,你能容忍嗎?難道我讓你為官替我造福一方百姓,也有錯嗎?倘若有一天,我郭嘉兵敗如山倒,被其他梟雄取而代之,你秦宓可以歸降新主,繼續為官,這是我郭嘉對你的要求,因為你秦宓是國士之材,你做官,能夠造福蒼生!”
郭嘉的話如同洪鍾震人心田,秦宓滿麵震撼,眼眶濕潤,朝郭嘉俯身拜下,哽咽道:“宓願為大將軍效犬馬之勞,為大將軍匡扶天下盡一份綿薄之力。”
什麼名望,什麼顏麵,都已經不重要了,秦宓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又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
天下士族會罵他秦宓無君無父,益州秦家會罵他不肖子孫,哪怕是死後,或許都會有人詬病他是漢賊幫凶。
可這一切,都比不上秦宓想要為秦家贖罪,為蒼生謀福,為郭嘉匡扶天下的赤子之心。
伸手將秦宓扶了起來,在秦宓擦拭眼角淚珠之時,郭嘉卻輕笑道:“子勑啊,我知你有才華,可我用人,必須服眾,因此,我要用你,還得考考你的才學。”
秦宓麵色一變,朝郭嘉拱手道:“請主公出題。”
一聲主公,讓郭嘉的心充滿了歡愉,荊州之敗的陰霾一掃而空!
郭嘉卻神秘地搖搖頭道:“此處就你我二人,我就算出題,你答上來又如何?嗬嗬,你先返回家中,要不了多久,我就會派人親自去請你到成都,到時候麵對考題,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秦宓不知道郭嘉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但也不問,當即正色道:“宓定不辜負主公厚望。”
當秦宓行禮告退出了馬車後,郭嘉再拿起竹簡翻閱時,都情不自禁帶上了笑意。
很久以後,郭嘉今日用竹簡三次敲打秦宓肩膀的事跡,也成了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