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的結構藝術可概括為楔子引入,讖語預示,線索隱括,網絡推進。
楔子引入指兩個方麵,一是從女媧補天故事引入的。說當時女媧補天的唯一遺石,“鍛煉”後“通靈”,成為神瑛侍者,以甘露澆灌在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絳珠仙草,以致絳珠仙草“脫卻草胎木質”而成女體人形,兩相產生愛情,是為“木石姻緣”。
靈石化為“寶玉”下凡人間,絳珠仙草下凡成為黛玉,以眼淚還他的澆灌之恩。於是就十分自然地將天上的神話與人間故事融為一體。
二是在敘述神話故事的同時敘述了英蓮的悲劇故事,逐漸引入小說的本體。英蓮不是第一層麵的主人公,英蓮的故事也有楔子的意味,其有兩個功能。
一方麵引出薛蟠奪英蓮、打死馮淵,薛寶釵和母親赴京住進賈府,讓第一層麵的主人公寶釵盡早出場,構成“金玉姻緣”,形成寶玉、黛玉、寶釵的三角態勢,作為小說的基本情節支撐;另一方麵先寫外戚、由遠及近、由小至大,逐漸引入正文,避免了死板拮據的布局,起到虛敲旁擊、反逆隱回的效果。
讖語預示是《紅樓夢》結構藝術的最重要最偉大的創造。在小說的第五回“賈寶玉神遊太虛,警幻仙曲演紅樓夢”中,賈寶玉在寧國府秦可卿房中午睡入夢,警幻仙子通過“薄命司”中簿冊詩與畫,以及後來警幻仙子讓仙女演唱的與詩畫對應的“紅樓夢曲”,用含混、朦朧、遊離在解與不解間的讖語手法向寶玉預示賈府的女子的命運結局。
這裏預示了“金陵十二釵又副冊”上的晴雯、襲人,“副冊”上的香菱,正冊上的黛玉、寶釵、元春、探春、湘雲、妙玉、迎春、惜春、鳳姐、巧姐、李紈、可卿的命運結局。此後的故事,即是演繹這些的讖語,這在結構上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非但如此,這一回中還揭示了《紅樓夢》的重大課題旨,即《紅樓夢》敘述的大觀園女子的悲劇命運,因為這“金陵十二釵”的簿冊是放置在“薄命司”的,飲的茶是“千紅一窟”,喝的酒是“萬豔同杯”,這兩個名字分別對應的是“千紅一哭”和“萬豔同悲”,透露出了大觀園女子的悲慘命運和賈府徹底敗亡的結局。
這些讖語中,最為重要的是暗示了黛玉與寶釵在書中的角色地位以及與寶玉的婚戀關係的處置。在第五回的讖語中,“木石前盟”指的是賈寶玉與黛玉的婚戀悲劇,“金玉姻緣”則指的是賈寶玉與薛寶釵的悲劇。前者是因黛玉病死而未得天長地久,後者是寶玉撇下寶釵而遁入空門,一為死別,一為生離。
大觀園女子的悲劇結局及賈府徹底敗亡的悲劇均在賈寶玉的太虛幻境的夢境中預示。這些線索的悲劇結局,強烈地展示出曹雪芹無可企及的悲劇意識,他毫不留情地將生活中美好的,他理想中美好的東西統統撕碎、毀滅,具有極大的震撼人心的力量。
《紅樓夢》在故事敘述方麵采用的是網絡推進,依照生活的原樣,日常細節,由細節順著事理係聯、堆積著完成事情的結局的敘述,揭示生活悲劇的必然。
《紅樓夢》在藝術上是采取的多線結構。它以賈寶玉作為全書的主人公,並以主人公的愛情婚姻悲劇作為貫串全書的情節故事。但是,整個小說並不是僅僅沿著這條線索發展,還描寫了以賈府為代表的封建四大家族的衰亡過程,其中又集中描寫榮國府。賈府的衰亡也是貫串全書的一條線索,它與前一條線索互成經緯地交織在《紅樓夢》裏。
從主人公的愛情婚姻悲劇來看,關於榮國府的各種描寫,成為產生這一人物及其悲劇的典型環境。而從榮國府這一方麵來看,主人公的愛情悲劇又是發生在這個貴族家庭中的許多事件中的一件。
除了以上所說的以外,《紅樓夢》還交織著其他許多各有起訖、自成一麵、但又無不和整體交相聯係的人物和事件。
如甄士隱的窮衰潦落,尤三姐的愛情悲劇,賈雨村的宦海浮沉等。曹雪芹就是把這許多千頭萬緒的生活場麵一齊抓在手裏,然後此起彼伏而又主次分明地展現了一幅氣象萬千、變態多姿的封建社會的曆史生活圖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