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心理描寫範文閱讀28
可是那高個兒隻笑了一笑,照舊說下去。在他快要說完的時候,軍官都站了起來。其中有一個對孩子們指著那扇門:
“滾出去!”他對他們說。
於是他們就很快地用德文談起來。那高個兒走了出去,高傲得像一位大統領似的,一邊玩弄著他的錢,鏘鏘作聲。施丹低倒了頭跟在他後麵;而當他們走過那個目光使他不安的普魯士人旁邊的時候,他聽到了一種慘切的聲音說:“布豪,這個……布豪。”
他的眼淚湧到眼睛上來了。
一到了平原,孩子們就奔跑起來,趕快地回去。布袋裏是裝滿普魯士人給他們的土豆;有了這個,他們就毫無困難地通過了別動隊的壕溝。人們在那兒作夜襲的裝備了。隊伍靜悄悄地開來,聚集在牆後麵,那年老的排長是在那兒,忙著安排他的弟兄們,神氣很高興。當孩子們走過的時候,他認出了他們,向他們和藹地微笑著……
哦!這微笑多使小施丹難過!有一個時候,他真想大聲喊:
“不要到那邊去……我們已賣了你們。”
可是那別一個已向他說過:“要是你說出來,我們就要給人槍斃的。”於是這種害怕就止住了他……
到了古爾納夫,他們走到一所荒廢的屋子裏去分錢。真實使我不得不說,分配倒是公正的;而聽到這些美麗的銀幣在他的衣服裏鏘鏘地響著,想到那他不久可以加入的“珈洛式”賭局,小施丹就不再覺得他的罪惡是那麼沉重了。
可是,當隻剩他一個人的時候,這不幸的孩子!當過了城門那高個兒和他分了手之後,那時他的衣袋就漸漸地格外沉重起來。而那隻抓著他的心的手,也抓得比什麼時候都緊了。他覺得巴黎已不是像以前那樣了。過路的人們嚴酷地望著他,好像他們已經知道他是從那裏來的“奸細”。這兩個字,他從車輪的聲音,從那在河沿上操練著的擂鼓的聲音中聽了出來。他終於到了自己家裏,一邊慶幸著看見他父親還沒有回來,一邊急忙走到他們的房裏去,把這些他覺得那麼沉重的銀幣,藏在自己的枕頭下麵。
這天晚上回來的時候,施丹老爹是特別地和善,特別地高興。人們接到了下省的消息:國事已有了轉機。這退伍的兵一邊吃夜飯,一邊望著他的掛在牆上的槍,又帶著一片和善的微笑對那孩子說:
“嗯,孩子,要是你長大了,你就可以去打普魯士人了!”
在八點鍾光景,炮聲就聽得見了。
“這是在何貝維力……蒲爾惹在那兒打了。”那老先生說,“他是什麼炮台都知道的。”小施丹臉兒發白了,假托說很累,他就去睡覺,可是睡不著,炮不斷地開著,他想象中看見那些別動隊趁黑夜去襲擊普魯士人,可是自己中了埋伏。他回想起那個向他微笑的排長,仿佛看見他直躺在那裏,在雪裏,而且還有不知道多少人跟他一樣……這些赤血的代價卻藏在那裏,在他的枕頭下麵,而且這是他,施丹先生的兒子,一位兵士的兒子……眼淚使他不能喘氣了。在隔壁房間裏,他聽見他的父親在踱步子,在開窗。下麵,在廣場上,號聲響著,一個別動大隊在點號,預備出發了。一定的,這是一場真正的大戰。這不幸的孩子不禁嗚咽出聲了。
“你怎麼啦?”施丹老爹走進去的時候說。
孩子忍不住了,從床上跳下來,倒在他父親的腳跟前,他這樣一動,銀幣就滾到地上來了。
“這是什麼?你偷了別人的錢?”那老頭子發著抖說。
於是,這小施丹就把他到普魯士人那兒去過,以及他在那裏做了什麼等等,都一口氣講了出來。他說著的時候,他漸漸覺得自己的心舒暢起來,懺悔使他輕鬆……那施丹老爹聽著,臉色非常可怕,講完的時候,他用手捧著頭,哭了。
“爸爸……爸爸……”那孩子想說。
那老頭子一句也不回答,把他推開去,又拾起了銀幣。
“全在這兒嗎?”他問。
小施丹點頭表示全在那兒了。那老頭子取下了他的槍,他的子彈囊,一邊把錢放到袋子裏去:
“好吧,”他說,“我去還給他們。”
於是,也不再多說一句,連頭也不回一回,他下樓去加入了那在黑夜裏開拔的流動隊,從此以後,人們永遠沒有看見他回來。
(載《星島日報》《星座》副刊,一九四○年六月二十四日——二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