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1.
侯運來派人把時湧泉看起來後,好像揉出了眼裏的一粒沙子,舒服了許多。他認為隻要把時湧泉的威風打下去,棗樹村就成了他手中的麵團兒,想怎麼捏就怎麼捏。他指揮鄉裏的幹部雇人把山上所有的井架子割掉,把幾輛鏟車同時開上山形成強大陣勢,先給村裏人以精神上的震懾,等到晚上再突擊填井。
按著他的要求布置完畢,天近中午,他找幾個鄉幹部陪著去飯店喝酒。席間,侯運來舉起酒杯得意洋洋地說:“形勢不錯,等把棗樹村山上清理幹淨了,我給全鄉幹部擺慶功宴!來,喝酒!”
一鄉幹部有些擔憂地:“地下水廊是時湧泉的心頭肉,村裏老百姓也就指望這兒發財呢,他們要是急了,會不會把事情捅到上邊去?”
侯運來狂妄地說:“他愛往哪兒捅就往哪兒捅去!要想不被狼咬,就得敢拔狼牙,我倒要看看時湧泉厲害,還是我厲害!我就不信治不住他!現在正是清理亂采礦的風口浪尖,即便王晨光在家,也未必敢站出來為他撐腰。喝酒!喝好了回去好好睡一覺,晚上我們打突擊戰!”
眾人隨著端杯。
侯運來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接聽:“什麼?群眾鬧事?馬上通知派出所,先把帶頭鬧事的銬起來!囉嗦什麼?這是我的命令!誰敢擋路就銬誰!”
鏟車轟隆隆向山坡上開去,村裏雞鳴狗叫聲彼此起伏,一鄉幹部站在鏟車上手拿大喇叭衝橫檔在路上的村民喊話:“我們是在執行上級的命令,你們這是私自開礦,是違法行為!請你們馬上離開!”
“什麼鳥命令老子管不著,老子就知道地下水廊讓老百姓過上了好日子!”牛二愣站在路中央,瞪著眼珠子叫罵:“老子幾年前在外村幫人開黑礦差點砸死,是打井還是開礦,老子比誰都清楚,誰要敢破壞地下水廊,俺就擰下他的腦袋當球踢!”
兩個年輕民警衝圍在鏟車前的群眾喊著:“閃開了,閃開了,我們是在執行公務,誰妨礙公務,就要依法治罪!”
牛二愣一把撕開襯衣,拍著赤裸的胸脯叫罵:“你們嚇唬誰呀?有膽量先把老子鏟到井裏去!”
群眾七嘴八舌喊著:“誰要敢填井,咱就跟他拚命!”
二民警互相使個眼色,趁牛二愣不備,上前扭住了他的胳膊推上了警車。
石榴攙扶著顧美雲從村裏跑來。
“爹——”石榴喊著。
“你們快回去,我不怕他們狗日的!”牛二愣話音未落,警車已把他帶走了。
“她爹——”顧美雲追著警車喊了一聲,一下暈倒了。
“媽!”石榴撲上前抱住了顧美雲。
村幹部們接到時湧泉的通知,幾分鍾後全部聚集到他家來開緊急會。
時湧泉說:“看來,侯運來這次是要向咱下黑手了!現在各井上都有群眾,這非常危險,我們必須調整思路,散會之後,你們分頭到各井上做工作,要控製群眾的情緒,勸大家馬上離開現場。”
盼雨率先表態:“群眾要保護的是井,這是關係到全村人利益的大事,我們為什麼要勸他們離開?我們兩委班子是盟過誓的,不能出爾反爾!”
時湧泉解釋著:“群眾已經憤怒到了極點,讓他們眼睜睜看著水井被填,肯定會發生衝突!我們不能讓群眾當炮灰,更不能讓村裏發生流血事件!暫時退步是為了有個緩衝的機會。如果把侯運來激怒,村兩委幹部被集體免職,村民就會失控,後果不堪設想!”
盼雨情緒激動:“就是把命豁出去,我們也要保住地下水廊!這些年為幹這個工程我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付出了多大的代價?現在眼看著就大功告成了,我們決不能親眼看著被毀掉!”
眾幹部齊聲呼應:“對,我們絕不能讓地下水廊被毀!”
時湧泉眼圈兒紅了:“你們以為我不心疼嗎?為打造地下水廊我兩次死裏逃
生,你們誰不清楚?哪一眼豎井,哪一尺涵洞沒有留下我的指印?我對地下水廊比誰感情都深!可你們想過沒有,井填了,咱能再挖出來。地下水廊破壞了,咱還能修複,人的生命隻有一次,死了不可複生!為了村民的安全,我們隻能做暫時的退步!咱就這麼定了,趕緊到井上去做勸說工作。”
大夥麵麵相覷,起身正要往外走,何鳳仙風風火火闖了進來:“湧泉,出事啦!二愣子被公安局抓走,他媳婦一著急犯了心髒病……”
村幹部一驚,詢問的目光同時轉向時湧泉。
“看來想退步還退不成了!”時湧泉一下站了起來,快速吩咐著,“盼雨,三號井!三元,四號井!來順,五號井,其他人按原有分工不變!剩下的人跟我到二號井!我們的任務是,勸群眾全部離開現場,村幹部留下護井!隻要有人在,就要有井在!”
眾村幹部不約而同舉起拳頭:“誓與地下水廊共存亡!”
鄉裏大部分幹部對侯運來把地下水廊定為被清理的礦井都有不同看法,再加上村幹部集體護井,致使那天晚上的填井計劃落空。侯運來非常惱火,第二天一大早就把全體鄉幹部集中起來訓話。他陰沉著臉說:“這次清理亂采礦,遇到了棗樹村這個釘子戶。昨天因劉長水、趙明輝同誌失職,致使時湧泉跑出來組織村幹部上山死頂硬抗,給我們工作造成極大被動。今天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必須填井!如果拔不掉這顆釘子,我們就會威風掃地!”
鄉幹部們沉默不語。
侯運來看看大夥:“還有什麼問題嗎?”
老劉慢慢抬起了頭:“我覺得這事咱還是穩妥一點為好,棗樹村的地下水廊工程也是多年了,各新聞媒體都報道過,好多領導也都來參觀過,要是硬這麼折騰,我擔心……”
還沒等老劉說完,侯運來就頂了回去:“樹高千丈還能頂破了天嗎?他時湧泉就是特殊人物?井上的礦石明擺著的,不是開礦是什麼?”
老劉仍然堅持著:“我是怕到時候不好收場。”
侯運來氣勢洶洶:“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呢!你們隻管執行命令!”
村裏人為護井徹夜未眠的時候,宋金蓮卻做了一個美夢,早晨醒來後,她摟著富貴的脖子甜膩膩地說:“富貴,你猜我昨夜裏做了個啥好夢?”
富貴拍著她的屁股說:“夢見你又生了個大胖小子?這夢你做了多少年了,可惜這塊地不爭氣,不管我怎麼辛勤耕種,就是長不出苗來。”
宋金蓮擰著丈夫的鼻子:“能怨我啊?是你播下的種子發了黴,連個芽兒都發不了。”
“那我就別做無用功了,還是省點力氣幹活去吧。”富貴欲起床。
宋金蓮摟住他:“你要晾著這塊地,可別怪我紅杏出牆搞雜交,說不定還能育出個優良品種來。”
“你敢!”富貴翻身壓在她身上:“都這歲數了,怎麼還像個饞嘴貓?”
“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沒有我常年如一日的滋潤,你能這麼健壯如牛?這就好比做功課,每日得堅持用功,越上歲數越不能偷懶,一間斷就荒廢了。”宋金蓮眉目含情,手在丈夫身上撫摸著。她就有這本事,不管男人多麼沒情緒,她的一雙手都能擦起火花,而且會讓火勢迅速燃燒。舞台上她曾是一個不錯的演員,床上戲她也有著過硬的功夫,所以總能常換常新。
孫富貴本來惦記著地下水廊的事,畢竟這關係著全村人的利益,也有他家一份。昨天下午村裏人都上山護井,宋金蓮不讓他去,晚上早早閂了門。她說村裏為填井鬧不好要發生血案,這事不能摻合。富貴不知道夜裏山上發生了什麼,想早點起床出去探聽消息。可此時,他卻被宋金蓮挑逗得欲火難耐,隻想快速燃燒。
夫妻倆的功課在宋金蓮酣暢淋漓的尖叫聲中結束。富貴軟軟地躺在床上,擦著滿頭的虛汗說:“你肯定是潘金蓮轉世,我骨髓都快讓你吸幹了。”
宋金蓮像喝飽了露水的蟈蟈,臉色顯得光鮮滋潤,一雙勾人的眼睛帶著滿足的笑容,她伸出一隻手搭在富貴胸前:“富貴,我剛才突然有了一種新感覺。”
孫富貴說:“不就是做功課嗎,做完就完了唄,還琢磨啥呀?”
宋金蓮興趣盎然:“你懂啥呀?過程比結果更有趣味。剛開始的時候我覺得你是在打井,不緊不慢打著,越打越深,到了井底,突然轟的一聲爆炸了,我倆被氣浪衝到了空中,騰雲駕霧般晃晃悠悠。過了一會兒我說往下看看吧,你猜怎麼著?看見時湧泉渾身是火在山坡上滾翻,四肢轉眼縮成了炭棒,他像個火球順著山體越滾越快,滾到山底咣的一聲摔成一團火星不見了。哇,我興奮得想把你一口吞掉,那感覺舒服極了。”
“你這是做愛還是做夢?”孫富貴感到不可思議。
宋金蓮美滋滋地:“做愛和做夢連到一起了,昨晚我做的就是這個夢!”
孫富貴坐起來穿著衣服:“你這人心地太不善良了,時湧泉給村裏辦了這麼多好事,他也沒害咱呀,你咋就恨人不死呢?”
宋金蓮伸手在富貴後背打了一巴掌:“你怎麼記吃不記打啊?還想讓他怎麼害咱?石榴的兒子都會提著瓶子打醬油了,咱的兒子還打著光棍兒,要不是時湧泉從中搗鬼,石榴的兒子就得跟咱叫爺爺奶奶了!”
“行了吧,別整天沒事找事了,村裏人都在為保護地下水廊忙乎著,你還在家琢磨這無聊的事。”孫富貴跳下床說,“快起來做飯吧,我去小賣部開門了。”
宋金蓮委屈地:“兒子娶不上媳婦,我們這麼拚死拚活的給誰掙錢啊?不幹了,今天我要好好睡覺。 ”
2.
村南山上的小石屋成了護井指揮中心,因為六眼已打好的井都在這邊,必須重點保護。清晨,時湧泉在小屋裏給有關部門打電話彙報情況:“目前山上的井架子已全部割斷,正在澆地用的水泵被推進了井裏,一個村民昨天中午被抓走,至今未放回。昨天晚上村裏全體黨員幹部在山上守護一夜,才暫時保住井沒有被毀。我以省人大代表的名義,請求有關部門馬上派人來現場鑒定,到底是水利工程,還是私自亂采礦!否則,我們幾年的心血將毀於一旦,也有可能發生惡性事件!”
陪在一邊的曹文奎焦急地問:“有人管咱的事不?”
時湧泉很堅決地:“一定會有人管的,這是共產黨的天下!”
曹文奎期待的目光盯著時湧泉:“王書記的電話還是沒打通?”
“我給他發了短信,隻要他開機就能看見。”時湧泉接著又補充一句,即便王書記回不來,我們也要全力以赴把地下水廊保護好!”
曹文奎說:“要是沒有上級領導製止,我估計侯運來不肯輕易罷手。他既然已經叫板了,不鬧出個結果也沒法收場。”
時湧泉點點頭:“昨天是侯運來給我們規定的最後期限,他目的沒有達到,已惱羞成怒,今天很有可能下狠手。文奎,你在這兒守著,我去各井口轉轉,看有什麼情況,防止突發事件發生。”
曹文奎關切地:“要不打個電話,讓盼雨去跑跑吧,你都好幾天不吃東西了,能頂得住嗎?”
“現在是非常時期,我不親自去看看不放心。”時湧泉往起一站,隻覺天旋地轉,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時湧泉心力交瘁,暈了過去。曹文奎急了,忙給石榴打了電話。盼雨騎摩托車把石榴送上山。
村裏的鄉親們聽說湧泉病倒,都趕到山上來了。自從鄉裏鬧起填井的事,湧泉就一口飯吃不下,大家估計他準是餓暈了,所以都帶著吃的守在小屋門外。
時湧泉輸上液後就睡著了,這一覺睡得很沉,還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見小時候在山上拾柴,突然一股大旋風向他撲來,眯得他眼睛睜不開。老人們講,被旋風卷住後蹲在地上向上吐三口唾沫就能劃開,他呸呸呸的吐著,嘴裏太幹,怎麼也吐不出吐沫。旋風卷著他轉圈圈兒,轉得他頭暈腦脹,他急了,用手中的鐮刀一砍,旋風化成了一道紅光,他的眼前一下明亮了。
石榴看到時湧泉睜開了眼,驚喜地:“叔,你醒過來了。”
時湧泉看著輸液瓶子,不解地:“你這孩子,我睡會兒覺你給我輸什麼液呀?”說著就要坐起來,卻頭疼得閉上了眼睛,“哎,我這是怎麼啦?”
石榴扶住他:“好好躺著吧!你剛才暈過去,都摸不著脈了。”
群眾焦急地聚集在門口,他們在守護著自己的當家人。要不是石榴說屋裏需要安靜,他們早就擠進屋裏去了。
侯運來親自帶著二十多個鄉幹部往山上走來,鄉派出所的人也跟著。
曹文奎率先發現,用手一指說:“他們來了。”
四喜順手抄起一把鎬頭:“他不讓咱活,咱也不讓他們囫圇著回去!”
“對,他們要是敢動手,咱就和他拚了!”群眾有的拿鐵鎬,有的握鋼鍁,有的手裏抓著石頭擋在路上。
侯運來帶的隊伍越走越近,山上群眾的麵孔已看得很清晰。他從當包村幹部就經常來這個村,這一張張臉是那麼熟悉,過去見麵也常打個招呼,開開玩笑。今天看到一雙雙眼睛像錐子一樣向他戳來,他心裏有些發怵,但還是壯著膽子喊:“清理亂采礦是上級的命令,我們是執行公務,你們可不許胡來!”
“執行你娘的頭!”四喜拍著瘸腿叫罵著,“老子過去為拉水把腿都摔斷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水,誰他媽想填我們的井,先問問老子這鎬頭答應不答應!”
侯運來臉上掛不住了:“四喜,你要再罵人,我可不饒你!”
四喜往前竄了一下:“我們罵的是狗!”
何鳳仙接著罵:“好狗還知道護三鄰哩,有的人連狗都不如。”
侯運來氣得臉色鐵青叫喊著:“時湧泉在哪兒?讓他出來!你們要是這樣撒潑耍賴,後果自負!”
四喜把胸脯一拍:“老子啥後果都敢負!有本事衝這來一槍,抓走個二愣子嚇不倒我們,棗樹村的老百姓要是槍斃不完,你們想填井沒那麼容易。”
時湧泉聽見外邊的吵鬧聲,躺不住了,一把拽掉針頭走了出來,威嚴地對鄉親們說:“把家夥都放下!咱棗樹村的人不做犯法的事!”
村民們默默把手中的“武器”放在了一邊,自覺閃開了一條路。
時湧泉往前走了兩步,站到鄉親們前麵,犀利的目光掃向侯運來。
侯運來避開了他的目光,把頭轉向不遠處已割斷的井架:“時湧泉,這礦井上的幌子都沒了,再拖著不動手還有啥意義?我對你們夠寬容了,昨天就是清理亂采礦的最後期限,今天再不填井,可就說不過去了,井是你們填,還是鄉裏派人幫你們填?”
時湧泉不急不慌地說:“著啥急呀?會笑的人笑在最後,等有關部門鑒定之後,如果屬於亂采礦,別說填井,就是把我填進井裏都不喊冤!”
侯運來冷笑:“誰來給鑒定?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實話告訴你,別指望任何人來為你撐腰!沒有!也沒人敢來為你說話!大勢所趨,你就認了吧。咱就別費事了行吧?”
時湧泉微微一笑,仰視天空:“我可沒你那麼悲觀,你看太陽又升起來了,天空這麼晴朗,不會所有人都黑白不分吧?即便有幾片烏雲,也不可能擋住所有人的眼睛。我勸你還是耐住性子再等等,井架子割斷了還能立起來,水泵扔到井裏了還可以撈上來,這井要是填了,性質可就變了,你還這麼年輕,要是為這事毀了你的前程,我怕對不住你。”
侯運來怒不可遏:“時湧泉,你別太猖狂了!都到這時候了,你還在做美夢!”
兩個人正處在對峙狀態下,王晨光的車到了山腳下。四喜眼尖,喊了一聲:“王書記來了!”在場的人全都愣住了。
王晨光在中央黨校學習,看到時湧泉的短信,馬上請假往回趕,他沒有回縣裏,直奔棗樹村而來。群眾見到縣委書記,像是見到了親人,呼啦啦跪倒一片,哭喊著:“王書記,快救救我們吧!鄉裏要毀地下水廊,我們沒法活了!”
王晨光俯首攙扶起一個個群眾,說聲:“帶我到井上看看。”轉身就走。
侯運來萬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一步,時湧泉帶王晨光去井上查看現場,群眾也前呼後擁跟了上去,隻有他帶來的人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方倩倩小聲提醒:“咱們的人是不是先撤回去?”
侯運來這才醒過神來,一揮手說聲:“先分散到山上待命!”
王晨光在棗樹村查看完現場,馬上回到縣裏,召開各職能部門主要負責人緊急會議。侯運來自知事情不妙,到會場後低頭坐在了一個角落。
王晨光麵色凝重,情緒激動地講著話:“……我特意從中央黨校趕回來,召開各職能部門主要負責人緊急會議,就是要把省有關部門的指示精神傳達給大家。這次清理的是亂采礦,決不能搞擴大化。就拿棗樹村來說吧,多年幹旱少雨,一直是全縣的特困村。時湧泉同誌回村任支部書記十幾年來,克服重重困難,在山上打出了水井,綠化了荒山,使村民逐步走上了富裕之路。可不知為什麼,這次清理亂采礦,棗樹村就成了被重點清理的對象?我剛去查看了現場,所有井架子被割斷,水泵也給扔到了井裏,還抓走了一個村民。老百姓的棗樹被鏟車撞到,一片片莊稼壓成了泥漿,四處一片狼籍,像是經曆了掃蕩,要不是村幹部拚命護井,地下水廊也許早被毀掉!這是在共產黨執政的鄉鎮發生的事情,讓我感到震驚!侯運來同誌,你給大家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侯運來看看左右,低聲說:“我們也是在執行上級的命令。”
前邊一中年人馬上站起來反駁:“你執行誰的命令?我們讓清理的是亂采礦,沒說讓填井,也沒讓抓人,更沒讓你們把水泵給扔到井裏去,這不是搞破壞嗎?”
王晨光示意那人坐下,一指侯運來:“你接著往下說。”
侯運來隻得硬著頭皮解釋:“按照縣清理亂采礦指揮部的指示,井上沒有固定配套設施的一律視為采礦。經檢查,棗樹村的二號井沒有配套設施,正在施工的七號井工地堆集著鐵礦石,所以,我們隻好按亂采礦處理。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時湧泉態度非常強硬,拒不配合,還鼓動村民鬧事,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我們才抓了一個帶頭鬧事的村民。”
王晨光嚴肅地:“棗樹村的二號井從開工到完工我去過兩次,侯運來同誌,我記得第一次還是你陪我去的,是你親口跟我說,為打這眼井,時湧泉同誌在井底排啞炮差點喪命。也是你跟我說,經有關部門勘測,這眼井往下打200米,就有鐵礦,能收入一大筆錢。可時湧泉堅持不往深處打,怕把隔水層打透,地下水廊前功盡棄,破壞了生態環境。後一次去,是去年春天,村裏人正用這眼井的水澆地,老百姓高興地跟我說,這是村裏出水量最大的一眼井。除澆地之外,還供著全村人吃水,這井裏的水比城裏的礦泉水還好喝。當時井上所有固定設施都是齊備的。今天我在現場看到水泵沒了,配套設施沒了!難道是他們自己拆掉的嗎?棗樹村的地下水廊,是被各職能部門認定的水利工程,縣、市水利部門還支持過他們水利工程專項資金,什麼時候變成了時湧泉礦?”
眾人的目光都聚到了侯運來身上。
王晨光的情緒一下激動起來:“同誌們啊,不是我這個縣委書記為時湧泉打抱不平,而是這件事太讓人痛心了!我們的權力是誰給的,我們在為誰執政?時湧泉為什麼受到村民的擁護,是他實實在在為百姓辦事。我們在座的每個人都應該好好想一想,我們所做的一切是不是為了老百姓。我們是站在什麼立場上處理問題的!要不是時湧泉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向黨組織求援,後果不堪設想!棗樹村的地下水廊本身就是一個發明,用常人思維是無法理解的。就跟時湧泉當年放著省裏的副處級幹部不當,回村來幫助農民脫貧致富一樣!剛才,如果打井打出一點礦石,就說是開礦,要是打出一件文物,能說他是盜竊文物庫嗎?要是挖出人骨頭呢,你能說這是偷墳掘墓嗎?時湧泉要真是想開礦,那次經有關部門鑒定,200米之下有鐵礦的時候,他就會不顧一切繼續往深處打,直到把礦石采完為止,可他沒有!即便是資金短缺到不得不四處借債,甚至把家裏的錢都拿出來救急,但他仍然堅持按預定的水平線去打,就是為了把地下水廊打造成功,徹底改變村裏缺水的狀況!這一點足以說明,他是搞水利工程,而不是開礦!為什麼省市組織部門支持他?為什麼有些企業家把讚助款送上門去,就因為他幹得是利國利民的大事業!是在腳踏實地為農民辦事!我們整天喊解決三農問題,怎麼解決?我們整天喊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怎麼建設?這一切都不是喊出來的,而需要大批像時湧泉這樣求真務實、和老百姓心貼心的基層幹部去幹。在農村幹部隊伍中,要是有更多時湧泉這樣的帶頭人,三農問題就會解決,新農村建設的步伐就會加快,黨群關係就會從根本上得到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