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師,怎麼樣,讓你開眼了吧?包順笑嘻嘻地問我。

可不,你們這些農民幹部可不得了,誰小看你們誰就吃大虧,整個“策劃於密室”,運籌帷幄,給人以致命一擊!

離“致命一擊”還早,夏爾這個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鹿死誰手還不清楚呢,這才剛剛拉開序幕!老白書記喝一口水潤了潤嗓子,十分冷靜地說。

白書記,你這村幹部可不一般呢。我盯著看他。

不等老白回話,包順從旁介紹說,你算說對了郭老師,別看白書記這人溫吞水,可一吐出來就驚世駭俗!你知道嗎,他原來是教書匠,而且是教曆史的!我讀鄉中學時,都聽過他的課!

是嗎,難怪你們辦事挺老道的,場合地點方式分寸都拿捏得十分恰當,雖然“陰損”了點,嗬嗬嗬。我撫須而樂。

無奈之舉,無奈之舉啊。不過,今天我們六七個村的幹部能一起共同聯動,有一個人功不可沒,要不是他,談何容易!白書記這麼一說,包順和巴爾都點頭。

當然我心裏清楚他指的是誰。

隔壁又有動靜了!巴爾盯著鏡頭提醒道。

“王爺廳”包廂裏,此時氣氛完全變了。好好的一場酒宴被攪亂,惱羞成怒的夏“大摟”罵罵咧咧,大發雷霆,訓斥秘書和侄子事先沒掌握到一絲信息。被請來的那兩位老總,此時也有些尷尬,從一旁笑臉寬慰他,連連稱說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哪兒都有矛盾,沒關係,等等。

對,還是你關總說的對!不去管他們,這些個刁民給鼻子上臉,早晚老子一個一個收拾他們!夏“大摟”發狠地揮一下手,重新提起精神,招呼著客人說,來,來,咱們接著喝,接著玩!關總,方總,你們放心,石料場這項目絕不會停下!我們手裏有旗裏的批示文件,怕什麼,量這些農民也折騰不出什麼大鳥屁來!

隔壁包廂又傳出一片歡聲笑語,重新開始了熱熱鬧鬧的飲酒縱情的場麵。

我們這邊,白書記、包順他們卻心情變得沉重,一時顯得很壓抑。

真他媽的流氓,把我們這些農民當螞蟻來踩!有權有勢有錢啊!那個巴爾忍不住罵。

他這一點,其實也想到了,我們太了解夏爾這個人了。白書記衝我說道,沒關係,祖上有箴言:“吃肉的牙長在嘴裏,吃人的牙長在心裏”;那咱們就鬥鬥看吧,反正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郭老師講話了,誰小看咱們誰就吃大虧!

我不由得替他們擔心起來,勸解著說,你們一定要做到有理有節,正當渠道往上反映,千萬不要采取過激行動,避免出現不可收拾的後果。

放心吧,郭先生,我們也不是當年那類揭竿而起的血性農民了,時代已經不同,我們其實也已經學會了體製內合法維權,也正在這麼做。老白反倒這樣安慰我。

那就好,那就好,隻要合理合法維權,我支持你們保護翁格都山保護自然環境。我點點頭,稍鬆了一口氣,也頗感欣慰,心裏十分讚賞這些新時期農民幹部們有勇有謀的時代特性。

這時攝像鏡頭中顯示出,隔壁的飯局已進入尾聲。

喝紅了臉的夏“大摟”,咬著舌頭吩咐侄子說,努克,小呼,你們兩個陪著關總方總,到後院按摩保健房做保健,蘭蘭,還有你們幾個小妹都過去,要陪好二位老總啊!

他喊住見機閃身的索倫,喂,“格格”你別走,你留在這裏陪我!我還有話跟你說呢!

索倫遲疑一下,還是留下了,那一幹人很快嬉笑俏罵著相擁離去。屋裏,就剩下了夏“大摟”和索倫二人。

又有好戲上演了。巴爾哧哧樂。

我奇地問,這家酒廊還配備有按摩房?

你以為呢?知道這裏是誰開的嗎?

誰?

夏“大摟”的侄子努克!告訴你吧郭老師,可以說後院保健房是他們的“淫窟”!巴爾幹脆說。我聽後目瞪口呆  鏡頭裏,隻見夏“大摟”一把拉過索倫,坐在自己身旁,手腳開始不老實。

別這樣嘛,你這老色鬼,還沒到冬天呢,怎麼老是凍(動)手凍(動)腳的呀?別人看見多不好!索倫哧哧笑著,又閃開身去。這似乎更激發了夏爾的鬥誌,點燃了欲望之火,走過去“哢噔”一下鎖上房門,瞅著四周嗬嗬笑道,這回誰也瞧不見,誰也進不來了,你可以放心地陪我玩玩了吧!

玩玩?咯咯咯,你這個夏“大摟”啊,見人就想“摟”!誰說過要陪你玩了?你不是說有話跟我說嗎?咯咯咯一隻美麗的蝴蝶逗得夏“大摟”欲火上竄,如一隻吃不著葡萄的狐狸。好好,你跟我裝正經是吧,我問你,我老夏對你“格格”怎麼樣?  算是“不賴”吧  算是“不賴”?說話沒良心了不是,光是把隔壁“金羊車”包廂白白租給你,一年你從那兒能掙多少錢?外加出場演出費,你從我酒廊淨掙二三十萬是有的吧?啊?

那又怎麼樣?是你願意嘛!我在這兒唱歌,帶火了你的生意咋不說了?

好好,不說這些,省得傷了和氣。我再問你,你為什麼離的婚?

你說為什麼?索倫忍住笑,歪著頭問。

還不是為我?為了有一天能嫁給我?

哈哈哈——索倫突然爆發出大笑,前仰後合,笑出眼淚死死盯住他問,你真的這麼想的?哈哈哈——你個夏“大摟”!哈哈哈——! 你傻笑個什麼,你還能有別的啥想法?前夫是個通緝犯,早晚會緝拿歸案坐大牢,你格格嗎,遲早是我的人!嗬嗬嗬,咱們倆今晚就提前入洞房吧!

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的夏“大摟”,就這麼自以為是地說著,猶如一頭餓虎般撲上來,一把抱住了光顧大笑的索倫“格格”。

你要幹嗎?放開我!快放開我!你這大流旗—— 夏“大摟”一下子摁滅了屋燈開關,鏡頭裏頓時一片漆黑,隻傳出索倫的掙紮聲,還有夏“大摟”氣喘籲籲的浪笑聲,斷斷續續說,我的“格格”,你就別撒嬌了,到這會兒了還裝啥呀,早晚的事嘛,今天你是插翅也飛不出去了!嘿嘿嘿—— 在這邊我忍不住著急說,不好,這老夏瘋了!你們還不快去救人?

老白書記和包順也麵麵相覷,出現這一幕似乎沒在他們計劃之中。

你們先別著急,會有人救她的,嗬嗬嗬。還是那個巴爾似乎胸有成竹。

果然,隻聽“膨”的一聲響,隔壁的包廂門被人撞開了,同時開亮了屋燈。

鏡頭裏出現了一位蒙麵人,兩步躥到夏“大摟”跟前,“啪”的一個耳光扇下去。登時,那個已脫了上邊襯衫、褲子也吐擼掉一半的夏“大摟”,半裸著身子如一隻大肉球滾倒一邊,捂著流血絲的嘴角回頭罵,媽的你是誰?敢打老子,這是私人包房!誰讓你闖進來的?來人啊!

蒙麵漢子“叭77的把一把亮鋥鋥匕首紮在桌上,冷笑著說,你再喊,爺就割你耳朵,讓你這強奸犯老流氓變成一頭禿驢!接著再割你那惹事的命根子,讓你成太監,也讓全鄉的媳婦姑娘們從此有安全感!

這一下,夏“大摟”頓時沒了聲,泄了氣,也閉了嘴。

蒙麵漢子回過頭來,衝那個被撕破了衣服半裸了胸部的索倫罵道,發賤玩火玩大了吧!還不給我快滾?還想接著在這兒丟人現眼啊?!

索倫“格格”這回沒了剛才瀟灑放浪的樣子,遮著胸梧著臉,抽泣著跑出屋去。蒙麵漢子見夏“大摟”摸手機,一把搶過來摔在地上,這時聽到外邊有動靜,他立刻拿起紮在桌上的匕首比劃著說道,姓夏的,給爺記著今晚這筆債,到時候徹底跟你算總賬的!

說完,他像一隻狸貓般輕捷地閃身離去,走時“啪”地關掉了屋燈。

隔壁又陷入一片黑暗中。也不見嚇丟了魂的夏“大摟”大叫大嚷,屋裏一片死靜。

真可惜,“黑狼”老弟怎麼這樣輕易放過了那王八蛋?那個巴爾惋惜著,開始收拾機器。

你還希望他殺出個人命來?這樣做挺好,有頭腦。白書記讚揚道。

是啊,這樣很好。包順也說,這老夏,唉,酒多亂性啊!

是人狂亂性。白書記幽幽地糾正。

我在一旁半晌無語。

為這一晚的經曆,為目睹的這一幕這一切,心裏感到一陣陣的震驚、悲涼、不可理解,覺得這世道怎會變得如此醜陋和罪惡,甚至瘋狂得都已經不認識它了。

簡單填飽了肚子,知道那位玩火過頭的索倫“格格”也不可能再過來陪我們吃宵夜,於是我們幾個也匆匆離開了“金羊車”包廂。

回到賓館,我終於喘口氣,跟送我回來的包順沒聊上幾句話,就聽見有人敲門。

我澱異。剛開門,有一人風一樣閃進屋裏來,嚇了我一跳。

是我,郭老師,別害怕。來人擼下遮臉的黑色蒙巾,是“黑狼”。

啊?你可越來越膽大包天了!都敢到這裏來!我驚呼。

放心吧,郭老師,就是有人認出來也未必去舉報!庫倫老百姓都知道我在幹著什麼事,嘿嘿嘿。“黑狼”咧開大嘴樂,一屁股坐進沙發,還大大方方地拿起荼桌上的蘋果“哢哧哢哧”啃,嘴裏連稱,餓死我了,到現在還沒吃上一口飯呢。

那你先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到下邊給你買點吃的去。包順匆匆走出房間去。我心想,他們倒不把自個兒當外人,把我這兒當成自己的窩了。

屋裏就剩下我和“黑狼”,麵對麵坐著,氣氛有些怪怪的。

郭老師你先別路蠅我,在你這兒吃點東西說完話,我就走人。“黑狼”看出我心裏有些不自在,笑著這樣說。

沒事,看來你是有話跟我說,要不你也不會深更半夜闖這裏。其實,我也有不少事想跟你聊一聊呢。此時我已拿定主意,既來之則安之,趁此機會就跟他那兒多了解點情況也好。

好哇,那我跟郭老師想到一塊兒了。不過先等一等,我得填飽肚子才有力氣說話。

包順很快回來了,買來了肉包子香腸之類還外帶著兩瓶啤酒。

“黑狼”狼吞虎咽,啤酒當飲料,還笑眯眯地邀我喝點。

我擺擺手回絕說,先喂飽你自個兒再說吧,東奔西忙的,看來把你這頭“狼”餓壞了!

這是我常態,也習慣了,一個“逃犯”嘛,還想享受什麼腐敗待遇?

我被他的話逗笑了,接茬打趣說,我倒是看著你像一位“遊擊戰士”哩,四處點火,八方出擊的。

您這是抬舉我,其實更像個幽靈吧,嘿嘿嘿。照曆史術語也叫做“逼上梁山”,或叫“官逼民反”,有些事,想躲也躲不開,沒辦法。“黑狼”

的臉色沉了下來,神情變得嚴肅。

比如哪些事?我見他吃的差不多了,也想說話了,就問,你能不能詳細談談?

就說我老婆的事吧——  前老婆。

對對,前老婆,他自個兒也樂了,接著說道,她吧長得有點姿色,你也看見了,可人家就惦記上了,就想方設法下足了本錢想“泡”!人一有錢有權,都以為上天可摘星星月亮,入海可捉蛟龍神龜呢,奶奶的。

他抓起啤酒咕嘟咕嘟往嘴裏灌了幾大口,用衣袖狠狠擦一下嘴巴。

不過好像還沒“泡”成呢嘛,倒是讓你們先離婚了。

那是老子玩的“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原來你們是假離婚?難怪你還這樣暗中保護著她!我驚歎。

嘿嘿嘿,姓夏的承諾捧紅她,還讓她掙錢,又用優厚條件把我支走——  把你支走?什麼意思?

郭老師可能不知道吧,我原來也是旗烏蘭牧騎文工團演員,是能歌善舞的台柱子,夏“大摟”用高工資高待遇做誘惑,把我調到他侄子的“黃牛公司”當部門經理,我也是一時糊塗,貪財“將計就計”就去了。到那兒才發現,他們那“黃牛公司”幹的那些缺德黑心事!

他說著說著就憤怒了,聲音變高,我趕緊示意,又從包裏拿出一盒“大中華”扔給他說,別著急,先抽支煙,慢慢說。

“黑狼”這才嘿嘿樂著,點上煙悠悠地抽著,平息了激憤情緒。多天沒刮臉,絡腮胡子黑麻拉碴地遍布多半臉,從嘴巴裏冒出的煙就像是點著了一片亂草冒出來的,十分可怖。過去把他這種人叫做“胡子”,倒也十分恰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