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3)

王刀纏上任千馬以及手下十數名弟子。

任千馬驟悍身軀,大刀耍得虎虎生風,再加上那些練有陣勢之弟子,一時也將王刀逼住。

王刀沒出刀,隻在眾人遊刃下穿梭,偶爾也會被劃上幾刀。

他騰空,眾人亦追上,他落地,眾人也落地,似乎已纏上蜂群,甩不脫。

這已是十數招過後,王刀突然大喝,身形往高空掠去,三名弟子隨即刺向他背部,眼見就要落實,王刀卻如陀螺般轉向左側,反手揮刀“哢”輕易地切下三人腦袋。

又有七把長刀劈向他全身要害,刀勢如虹,銳不可當。

王刀順勢抓起三顆人頭,如甩石頭般擊向三名弟子,弟子出刀切人頭,人頭裂開,但人頭力道未盡,猛衝三人腦袋。

腦袋撞腦袋,一樣碎如爛泥,腦漿腥血四溢。

王刀再抄起一具屍體,墊在背上,回旋一轉,封去三把利刀,再翻向三人上空,出刀,刀出手斷,頭裂,人亡。

還有一把利刀削向左耳,王刀轉頭,張牙咬刀,刀被咬,刀再出,咽喉穿,人亡,無叫聲。

剩下九把長刀全如刺蝟般往上刺。

王刀往下衝?刀刺刀,刀尖對刀尖,王刀借勢已掠向右後方,一個滾身,秋風掃落葉般,低轉,九人十八隻足踝盡斷。

再出刀,刀刺心窩,九人斃命。

任千馬大駭,想攻,已是不及,王刀那把刀已刺穿他咽喉,他瞠目不信,一把刀舉著好高,然後慢慢垂下。

王刀抽出短刀,任千馬緩緩倒地。

二十人死亡.隻幾秒鍾,死時無叫聲,無痛苦。

王刀的刀,似附著死神魔力,所到之處,無一幸免。

他又衝向人群。

公西綠竹在洛小雙托拉之下,已奔向暗處,找尋楚天觀。

他們本是仇敵,現又變成兄弟,公西綠竹似不忍再對他下手。

但洛小雙的任性,使他左右為難,他也想過要舍去洛小雙,然心中遲移不決。

遲移不決,就一直無法自主地被人拖著走。

在一片光禿禿的岩層之小溪旁,他們找到了楚天觀。

楚天觀正麵對小溪發愣,淚痕掛臉,也哭過。

洛小雙見著他,指著他,嗔道:“你快殺了他,他在那裏!”

公西綠竹突地止步,少說他也是哥哥或弟弟,怎能遽下殺手?

楚天觀亦驚愕轉頭,第一個動作——抹去淚痕,亦愕然不知所言,隻因——來者是他二十餘年未曾相識的兄弟,也是奪走愛人的情敵。

洛小雙仍嗔叫不已:“楚天觀,你的死期到了!這就是你負心的下場!”

“小雙,你……”

“不準你叫我名字!你不配!”洛小雙轉向公西綠竹:“竹哥!你快殺了他!”

公西綠竹遲疑不決。

洛小雙嗔道:“你想食言?”

“我不是,但……但……他是我兄弟!”

“你兄弟又如何?他欺負我,他欺騙我,我恨他,你答應我要殺他,你不能食言!”洛小雙激動地叫著。

“我……我……”

“你是龜孫!你是公西鐵劍的龜孫!王八龜孫!龜得不能人道!龜得隻能當太監——”

“你……”公西綠竹被說到痛楚,霎時忍不住給了洛小雙一個耳光。

楚天觀想衝上來,卻又止步,隻急著叫小雙名字。

洛小雙跌地撫臉,不哭反笑,大聲狂笑:“你是龜孫!你永遠無法人道,你爺爺永遠也醫不好你的病,你永遠沒後代,永遠絕子絕孫,你爺爺有了楚天觀,再也不要你了!哈哈……”

“你……”公西綠竹舉掌又想劈。

洛小雙昂頭:“我又怎麼樣?至少我比你強多了,不會三兩天就找爺爺,凡事就知爺爺,一個大男人整天叫爺爺!你爺爺如果對你好,他也不會叫你練什麼臭功夫,他也不會千方百計地想害死你!”

“他沒有!”

“沒有?你別自欺欺人了,我都看得出來,你還裝什麼孬?一噸炸藥,一場大火,若非小小君手下留情,你早就冤死不知千百次了?你還在做夢,以為你爺爺多麼關心你?”

“你……你胡說!”

“我胡說!我亂講!哈哈……”洛小雙狂笑:“我本以為天下沒有如此殘忍的爺爺,現在想起來才知道,他不隻有你這麼一個孫子,他還有楚天觀,難怪他要向你下手?楚天觀實在比你強得多了,你是孬種、龜孫、太監——”

公西綠竹捏緊拳頭,全身抖顫不已。

洛小雙更是得意:“除非你殺了楚天觀,否則你永遠無法挽回你爺爺的心,你爺爺隻喜歡他而不喜歡你,你必須殺了他!殺了他!”

公西綠竹登時瞪向楚天觀。

不錯,他時常感到困惑,他爺爺所做的一切,他隻是不敢也不願懷疑,如今楚天觀出現,很可能從他手中搶去他爺爺之寵愛,所以他必須殺掉楚天觀,以讓他爺爺對他更加愛寵。

他一步步逼向楚天觀。

他冷冷道:“她的話你都聽到了?”

楚天觀沉默一陣,目光移向洛小雙,許久才點頭:“嗯!”

“你雖是我兄弟,但我不得不殺你。”

“你爺爺……他當真如此對你?”

公西綠竹嘴角抽動,沒回答,他也不曉得該如何回答。

洛小雙急叫:“快殺了他!如果你爺爺趕來,一切都完了!”

公西綠竹頓時覺醒,已撲向楚天觀,此時他心狠如狼,動作亦如狼,似想將楚天觀一爪撕碎。

楚天觀曾吃過敗仗,對敵起來也不敢硬拚,手中長槍伺機而刺,以遊鬥取巧應敵。

公西綠竹可真怕他爺爺趕了過來,一動上手就是“幽瞑破九天”,寒月中,仍可看出他身邊布滿紫氣,雙掌微泛青光,幻起層層掌影,如影隨形地附蠕於楚天觀身軀四處。

驀然大喝,他已出掌抓向迎麵刺來之金槍,哢地,竟然將金槍硬生生折斷,趁此空隙,雙掌再推,砰地,楚天觀已如摔蛤蟆般撞向丈餘遠之岩石上,口吐狂血,寸步難移。

洛小雙見狀卻呃然叫出口,似乎她還是眷愛著楚天觀。

公西綠竹一掌打不死楚天觀,想再次舉掌,心裏甚為矛盾,然一咬緊牙關,再次騰身出掌。

突地,兩道寒光取向他背心,逼得他不得不回掌自救。

這一耽擱,白影閃出,一聲“住手”已起,音未竭,人已至。

翩翩白羅飄飛,來者正是浣花姑娘。

洛小雙乍見,愕然:“是你?!臭女人,我要你的命——”

她已抽劍往前攻。

“住手——小雙!快住手——”

青光再閃一前一後已攔下洛小雙。

洛小雙驚愕不已:“爹?!娘?!”

藍袍加身,仙風道骨,不是洛英紅是誰?他和左瑗安在浣花引導下,已直往此地奔來,恰也趕上時候。

左瑗安突見愛女如此,心疼不已:“小雙你怎麼了?快過來!”

她往小雙奔去,小雙卻直往後退。

她哭泣:“不!我不過去,娘,您不要逼我!”

左瑗安仍想追上,卻被洛英紅攔下,他素知女兒性情倔強,逼不得。

洛英紅道:“小雙,你有什麼委屈,你向爹說,怎能如此呢?害得你娘差點急出病來。”

洛小雙哭泣不已,又見浣花在照顧楚天觀,那種親密狀,更使她難以忍受,登時轉向公西綠竹:“快殺了那狗男女!看他倆如此不要臉……哇……”

她又慟哭流涕。

公西綠竹已將不能“人道”之罪全加在浣花身上.登時怒火焚身,已運功直攻而上。

如此一來,洛英紅夫婦也不得不攔下公西綠竹,再加上浣花,合三人之力,方可稍占上風,但也討不了多少好處。

“幽瞑神功”乃曠古絕學,威力自屬不凡。

楚天觀方才經浣花運功催氣,已好轉許多,強自忍痛爬起,隻這一動,口角又滲出不少血絲,一步步慢慢走向小雙。

他苦笑:“小雙你別讓……你娘生氣……我沒做出……對不起你的……事。”

小雙瞪目叫道:“誰相信你的鬼話?我要殺了你!”

“小雙……”

“不準你叫我,你不配!”洛小雙嗔道:“剛才你還和她卿卿我我,恬不知恥,一對狗男女!”

“小雙,你明明……知道她在替我……替我療傷,你又何必往壞處想呢?”

“我不聽,不聽,不聽!”洛小雙直搖頭:“我恨你,我不聽騙子的話!永遠不聽——”

“小雙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楚天觀慢步往她走去,一臉祈求。

“誰折磨自己?我不必你管!你別過來!過來我真的殺了你!”

洛小雙舉著長劍,人卻往後退去。

楚天觀沒停步,仍然逼近,慘然一笑:“如果你這麼恨我,你就殺了我吧!”

“你……”洛小雙登時咬緊芳牙:“你以為我不敢?”

楚天觀淡然道:“如果我死了、能消除你的恨意,你就動手吧!”

“你別過來!你以為我不敢?”

楚天觀仍沒停,直往前走,劍尖已離他不到三寸,隻要輕輕一送,就可刺進他心窩。

洛小雙已輕顫起來,猛再退一步,大聲道:“你再走一步,就別怪我不客氣。”

楚天觀輕輕跨出半步、一步。

“你……你竟敢……好!”

劍尖一送,已刺向楚天觀心窩,但隻一寸,已無法刺下去,劍直抖,人亦抖。

此事落入浣花眼裏,她已急叫:“楚公子你快躲開!”

洛英紅亦見著,急道:“小雙你怎能如此?”

三花神劍已抖出九朵劍花,急往公西綠竹上三路逼去。

浣花急道:“洛莊主你快去救人,此處留給我!”

“蓮花三步”已展開,霎時人影幢幢,忽東忽西,步法雖不能傷人、困人倒能發揮效果。

洛英紅趁此抽身,掠向洛小雙,想及時救下楚天觀。

洛小雙驚遭此變,心神已大亂,劍本刺不下,如今被她爹一嚇,登時心慌手亂,抖著,抖著,竟然抽起,往自己胸口抵著。

她急道:“爹,您別過來,別逼我,您再走向前,女兒就死給您看!”

“小雙……你太任性了!”洛英紅又急又歎息,隻好止步。

楚天觀慘然一笑,道:“小雙你該聽你爹的話,跟他一起回去。”

他跨了一步,仍想再跨。

“別過來!”洛小雙當真刺向心窩,已滲出血跡:“你們誰再過來,我就死在此!”

左瑗安乍見女兒如此,哪裏還能忍受?登時急叫,已往女兒撞去。

現隻剩浣花一人,雖“蓮花三步”神奇無比,可惜“幽瞑神功”亦非泛泛,左瑗安一抽手,公西綠竹如獲重釋,他已出掌,但不是攻向浣花,而是背向著他的楚天觀。

他想纏戰已久,自己爺爺必已聞知,若不加以結束楚天觀性命,情況將很不利,是以才趁機下手。

這下可好了,公西綠竹神功已成,身手自是了得,全力一衝何其快速,幻成一道青光,超前左璦安已劈向楚天觀。

而洛小雙在此深夜,當然無法看清撲來的是何人,本能地反應,大叫“你別過來”然而青影未止,情急之下,她已舉劍再往胸口推。

楚天觀大急,吼著小雙,人也往前衝,想製止她。

然而公西綠竹雙掌已劈向他背心,迫得他踉蹌撞向洛小雙。

身軀往前撞,正好抵住小雙手握之劍柄,再往前撞,已撞上小雙。

兩人雙雙倒地,當然,夾在兩人之間的長劍也因被楚天觀一撞,貫透小雙背心,寒森森一節,掛著幾道鮮紅血珠。

小雙連叫都來不及叫,就已倒地。

“小雙——”

一陣哀嚎,眾人已湧上去。

公西綠竹對於事情突如其來之發展,亦不能適應,默然立於該處,他實在不願殺小雙。

楚天觀掙紮爬起,抱住小雙,緊緊地抱著,啜泣:“小雙你何苦如此?你好傻!你真的好傻!小雙你醒醒!小雙……”

小雙輕輕張開無力眼皮,淡然一笑,血絲又已滲出嘴角。

“小雙……”左瑗安緊握小雙血淋淋雙手,悲泣:“你太任性,太不聽話了,我……娘不能沒有你,你要振作起來!小雙……”

小雙淡然一笑:“娘……爹……我對……不起……你們……”

難得流淚的洛英紅,如今也滾下兩行淚珠,安慰道:“小雙你是爹的好女兒,爹不怪你……”

小雙氣若遊絲:“我……知道……我任性……但我沒……辦法……尤其是……看……到……天觀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

楚天觀道:“小雙,你錯怪了我們!浣花姑娘就像我們大姊一樣,你想得太多了!”

小雙:“……我知……道……可是……可是我……沒辦法……我……好怕……失去……你……”

楚天觀抱緊她:“我就在你身邊,永遠地陪著你,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小雙嘴角一翹,又滲出不少血絲:“……我……好開……心……天……觀……”

“我在你身邊,我不再離開你了。”

“……天觀……替……我向……浣花……姊……道……歉……”

浣花含淚道:“小雙,你沒錯,錯在我不該在那時候讓你碰上,你沒錯。”

小雙無神的眼睛移向她,希冀道:“……浣……花姊……你……能原……諒……我嗎……”

浣花急忙點頭:“你沒錯,我原諒你。”

小雙輕露笑容,又向楚天觀道:“……天觀……我……還是……清……白……的……”

淚已滲出眼角,笑容再浮,她已瞌上眼睛,安然地在心愛人懷中與世長辭。

她知道錯了,但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有多少如此不幸事?

洛英紅夫婦本想帶回活生生的女兒,如今卻白發送黑發,此種捶胸之痛,真讓人不欲生嚐而願死以避之。

浣花更是悲傷,若非她的出現,也不會造成此誤會,“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間接的,她也是凶手。而今天她本想來救人,卻又陰錯陽差害了人,好像命中注定她是和洛小雙相克的,是不容於妥協,多愁善感的她,能不難過嗎?

公西綠竹走了,他恨所有的人,但他卻無意要殺小雙,更無意看她慢慢死在人家懷中,他受不了,又不能在此發泄,隻好另找地方,小村仍有戰嚎聲,他已回小村以發泄情緒。

洛英紅夫婦抱著小雙,已漸漸消失暗處。

浣花替楚天觀療傷一陣,也已趕往小村。

此處隻留楚天觀獨坐。

對月,月無言,直歎世事如雲,幻化無常。

小村戰事已停,傷殘遍野,腥風衝天,屋塌牆倒,仍有白煙嫋飛。

這一戰,金槍堡和霸王莊全軍覆沒,沒逃走的,大都已躺下,沒躺下的,也已靠在牆邊喘息,離死不遠了。

實力由於楚霸王之倒向,相差更為懸殊,三比七再弱些,死傷比例也如此。

公西鐵劍仍網開了一麵,放走左金槍。

他已掌握全局,所以他要像貓一樣地耍著垂死的老鼠?還是他仍要進行那項陰謀?——要左金槍被兒子手刃的陰謀。

左金槍逃走,當然公西鐵劍還會讓他帶走一些人,雲夫人、武天相、左晏安,還有隨從十餘名,他們雖受傷,卻將命帶走了。

公西鐵劍方麵,除了死去兩位護法外,死傷並不嚴重,這一戰,對他是大獲全勝。

然後他們揚長得意地離去,臨走前,楚霸王還去找他兒子楚天觀,相偕回金槍堡。

不知他倆有何感覺?——

從敵人而變成親人?從正派而變成邪派?

昨天一戰,成果輝煌,公西鐵劍總免不了要嘉獎一番,一天一夜的歡度,今晚也該落幕。

第一件事,當然是找他兒子談話。

舒適而豪華的居所依然燃著通明巨燭,照在他那張貂皮大椅,自是有股莊嚴氣息。

楚霸王不知隨左金槍來過此屋多少次,而屬此次感觸最多。

而讓他如此多感觸的,卻是他父親。

哈哈一笑,公西鐵劍已調侃道:“怎麼樣?主客易位,你爹今天當上鐵劍門門主,坐上這張龍椅,你有何感想?”

楚霸王拱手道:“恭喜爹神功蓋世,不久必能統治武林。”

公西鐵劍滿意一笑:“我知道你言不由衷,但我仍欣然接受,不錯,隻要再消滅水晶門和趙瞎子,你爹就能高枕無憂了。”

他又道:“不過這些仍要用到你的力量,你該不會吃裏扒外吧?”

“天河不敢。”

“不敢?”公西鐵劍瞪著他:“你私自救走左金槍,這不是吃裏扒外是什麼?”

楚霸王沉默一下,道:“這也是爹的計謀之一,該不能算。”

公西鐵劍得意道:“在我來說是不能算,但在你來說就不一樣了,事先你並不知道我的計劃,你偷偷地救走他,能不能算你自己心裏明白。”

楚霸王無言以對,當時他的確存著救人的心理,也存心瞞過公西鐵劍。

公西鐵劍道:“好吧,此次不算,上次突襲霸王莊,我要你對付水晶門,你卻用炸藥差點將你爹炸死,你這算是不算?”

楚霸王回答:“孩兒已留爹後路,怎能算?”

“不算?你卻將全莊人馬撤走,你是在替敵人保留實力?”

“他們都是善良人士,孩兒不忍……”

公西鐵劍有怒意道:“什麼善良人士,他們拿刀砍你爹的手下,你卻說他們善良?善良個屁!”

楚霸王垂頭不語。

公西鐵劍起身,繞著他轉,偶爾也拿起茶幾之香茗,啜了幾口,似乎決定了什麼,方自回坐。

他道:“還好你總算認了你這個爹,百樣壞處,終就有這麼一點點好處。”

楚霸王低聲道:“爹乃生我身者,天河不敢不認。”

就是這點扣住了他,否則以他這麼一位頂天立地之英雄,怎會落到今天被眾人唾棄之下場。

公西鐵劍輕輕一笑,道:“其實你爹所爭的一切,將來還不是你的?虎毒不食子!再怎麼說,你還是我的兒子,我不為你想,又為誰想?”

楚霸王道:“多謝爹的關懷。”

公西鐵劍笑道:“你是我兒子,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而你現在也不再是霸王莊莊主,更不再是左金槍的授業徒弟,你不必再同情他們,要明白,你不想要他們的命,他們卻要你的命,這點你必須想清楚。”

楚霸王微微打了個寒噤,吸口長氣,才道:“孩兒明白。”

“很好!明白就好!”公西鐵劍投以狡黠眼光,道:“下次要是碰上左金槍,你下得了手,下不了手?”

楚霸王仍在猶豫,畢竟他們相處數十年,感情自是相當深,否則他也不敢瞞著公西鐵劍而救人。

“你不敢?”公西鐵劍有些逼迫。

“爹……”楚霸王突地正色道:“孩兒下不了手。”

“你……”公西鐵劍愕然,對他的回答十分詫異而不敢相信。

“孩兒下不了手。”

“你不知道他下次碰到你,會殺了你?”

“知道。”

“那你還想放過他?”

楚霸王道:“孩兒真的下了手。”

沉默一陣,他又道:“除了此事,爹可叫孩兒做任何事情。”

他說得甚為肯定。

公西鐵劍先是滿麵怒容,然後開始鬆懈,再是一聲長歎,然後無關緊要地一笑,道:“你既然感到為難,爹也不逼你,但你可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除了此事,孩兒都可答應。”

“也是此事。”

“是此事?!”

公西鐵劍陰狡一笑道:“不錯,是此事,但不是叫你殺人,而是要你別救人,如若你再救他,這對爹可是莫大的侮辱。”

楚霸王長長一歎,道:“孩兒答應。”

公西鐵劍登時開朗道:“好!很好!如此一來,爹再也無其他煩惱了!”

楚霸王感觸良久,低聲道:“爹,您不能放過他嗎?”

“不能!”公西鐵劍整個笑臉已拉下,眥目嗔叫:“若非他,我不必忍受數十年豬狗不如的日子,若非他,你爹臉上也不會多出這道疤痕!”他搓著如蜈蚣般地刀疤,恨道:“這道刀疤就像一隻活蜈蚣,每天每時每分不停地啃食我的肌,我的膚,我的人,我的心——”

說到後來,他整個臉已曲扭,如數百隻蟲蟲不停蠕動著。

楚霸王不敢再言,每次見他父親如此,整個人亦隨之難過而頹唐,明知自己父親行徑有了偏差,甚而過於乖張,卻無法影響他、改變他,那種為人子之心,說有多痛楚就有多痛楚。

公西鐵劍厲道:“幾十年前他如此對待我,幾十年後我要加倍還他,誰都阻止不了!誰都無法挽回,他毀我,我要他兒子毀了他,哈哈……”

他瞪著楚霸王,笑聲如梟,如利刀在手,不停刺向楚霸王心窩。

笑聲已竭,公西鐵劍漸漸恢複平靜,道:“原諒爹,爹實在無法忍受當時那段日子,爹也不希望你再提此事。”

“孩兒不該,讓爹困擾了。”

公西鐵劍揮手道:“別再談這個,坐,坐下,我們好好談談。”

楚霸王依言坐下。

公西鐵劍啜口茶,方問:“天觀是你兒子?”

楚霸王點頭:“他是。”

“雨釵所生?”

“不是,是冷秋。”

“冷秋呢?”

“生了天觀就已不幸過世。”

楚霸王神色黯然,公西鐵劍亦感悵然。

沉默一陣,公西鐵劍道:“你可知雨釵有個女兒?”

“雨釵?!她……她有女兒?”楚霸王十分激動。

“嗯。”

“她在何處?”

“你是說雨釵,還是她女兒?”

“她們母女。”

“雨釵在哪,我不知道,但你女兒以前在峨嵋千蓮洞,現似和小小君在一起。”公西鐵劍又道:“她叫小鳳,以前曾經送解藥給左晏安的那位姑娘。”

“是她?!她是我女兒?!”

“不錯。”

“她叫……”

“叫小鳳。”

“小鳳……”楚霸王喃喃念個不停。

公西鐵劍歎道:“小鳳雖是我孫女,卻一直和小小君在一起,我這做爺爺的十分為難。”

“小小君他……他人不錯……”

“他卻與我為敵。”

楚霸王不說話了,靜默一陣才道:“我會將她帶在身邊。”

公西鐵劍這才露出奸黠笑意:“不管如何,小鳳她總是我孫女,我不能傷了她。希望你別讓我為難。”

“不會的!”

“不會就好!”公西鐵劍得意一笑,隨即道:“竹兒也是我孫子,你一樣要當他為兒子。”

楚霸王不解道:“綠竹他……爹上次不是想讓他……”

公西鐵劍狡黠道:“不錯,我一度想讓他死去,那是因為王刀,有了王刀,我可以不必要他!”

他解釋:“我本以為他會一直順從我,沒想到容浣花說出練‘幽瞑破九天’不能人道以後,他整個人都變了。而我又治不好他的病,將來終究是個麻煩,所以才想除去他。”

他實在不敢想像,以前他還耗盡內力去替公西綠竹衝破九重天,沒想到他竟會為此小事而想除去公西綠竹,其陰狠反覆無常之性格展露無遺。

他又道:“現在他一直表現很好,我知道他再也無法離開我,多他一人,鐵劍門多一份力量,所以我仍要你好好照顧他。”

楚霸王輕輕回答:“是。”

“寧可冷落天觀,也不能讓他感到被遺棄。”

“孩兒知道。”

“還有!”公西鐵劍道:“你必須當他是親生兒子。”

楚霸王頷首:“他父母呢?”

“他沒有父母,他是個孤兒!”公西鐵劍奸狡直笑。

任何人都可以感覺出,他在說謊。

楚霸王沒再問,他隻有默默接受,誰叫他是公西鐵劍的兒子?

突地——

“有人?!”

公西鐵劍乍聽似乎是石子落地聲,整個人已射出窗口,他第一句話叫的就是王刀。

隻要王刀在,他似乎吃了定心丸,一切都不在乎了。

楚霸王遲疑了一陣,亦隨之掠出。

王刀一閃身,已快速掠向在屋頂公西鐵劍身邊,兩人疾如追風地奔向右側城堡。

“來人是誰?請留步!”公西鐵劍大喝。

“你祖宗啦!是誰?”

人影一縱即逝向西城牆外。

公西鐵劍猶豫一陣,仍追出。

林中一片陰黯,風吹草動,嗖嗖有如鬼泣。

一陣輕笑,已有人笑道:“公西門主,近來可好?”

公西鐵劍、王刀,以及楚霸王已奔來,乍見此人,公西鐵劍驚愕:“是你?小小君?”

小小君和路掛鬥千裏迢迢趕至金槍堡,似想完成未遂之心願——解開左腳之謎。

路掛鬥驟見楚霸王和公西鐵劍在一起,先是微愕,但隨即平靜一笑,朝小小君道:“楚霸王也來了,這下可以捉雙哩!”

小小君輕輕一笑:“有兩人在,可能不大好辦事,不過咱們盡力就是。”

公西鐵劍對他們沒回話,似感到很不高興,叫道:“小小君你深夜引我出來,有何目的?”

“沒事!沒事!”路掛鬥打趣道:“閑極無聊,隻想找你脫鞋子。”

“脫鞋子?!”

公西鐵劍愕然,連楚霸王和王刀也驚愣不已。

有人三更半夜跑至金槍堡,不是找碴,隻想脫公西鐵劍的鞋子?

這事情說給任何人聽,任誰也不會相信。

但若說此人是小小君或路掛鬥,信的人就不會太少了——

他們做的事,本就很難令人揣測得出,總是令人有意想不到的結果發生。

小小君並不否認,含笑道:“門主,不知肯否賞個臉,在下隻想看看門主左腳而已。”

公西鐵劍啼笑皆非,往自己左靴望去,真想看出有何毛病。

可是再怎麼看,這隻騰雲履仍是昨天剛換的,新得很。

他叫道:“你這未免太損及鐵劍門了吧!”

這項要求,是有損一門之主之威嚴。

小小君歉然道:“實非得已,還請門主見諒。”

公西鐵劍感疑惑:“你有何不得已之處?隻要你能說出一個所以然來,老夫答應你。”

“門主當真?”

“絕不食言。”

小小輕輕一笑,他知道相信敵人是最傻的一件事,卻也不放在心上。

他道:“也許此事隻能門主一人知道。”

“你要叫他們走開?!”公西鐵劍怔然,要他一個人留在此與小小君對恃,他可十分畏忌。

小小君道:“無此必要,隻要讓他們退後些,聽不見你我交談即可。”

公西鐵劍衡量一下,雖是忌諱,但隻幾丈遠,該不會有所閃失才對,當下即令王刀和楚霸王退後三丈。

小小君道:“實不相瞞,在下不是要鞋子,而是要看看門主左腳有何特征。”

公西鐵劍更是驚愕:“你想看我左腳特征?你有何用意?”

小小君坦白道:“想查出到底誰是你兒子。”

“我兒子?”公西鐵劍怔了怔,即大笑:“我兒子是誰,我會不曉得?又何用你查?”

“你曉得,我卻不曉得。”

“所以你才想從我左腳之特征,來辨認我兒子?”

“沒錯。”

“你以為我左腳有特征?”

“可能。”

“你也可以為我的特征會遺留給我兒子?”

“隻是猜想。”

“你有幾分把握?”

“七分。”

“七分?!”公西鐵劍愣了一下,在小小君口中的七分,可不是那麼容易,必有某種原因使他有七分把握,他又問:“你憑什麼?”

“一句話。”

“誰的?”

“雲湘羅。”

“是她?!”公西鐵劍臉色大變:“你找到她了?”

“沒有,是雲湘君說的。”

公西鐵劍心中稍安:“她說什麼?”

“如果你不認那兒子,可以將左足給你瞧。”

“有這種事?!”

公西鐵劍原本就不曉得有此問題存在,現在聽來,大是驚愕,若真有此事,那他的計劃,不就劃下一道無法彌補之漏洞了?

小小君道:“除了遺傳,雲湘羅不可能留下那句話,除非你跟她另有約定!”

事實上雲湘羅是被公西鐵劍玷辱後珠胎暗結,事後公西鐵劍又極力否認,當然不可能有約定。

果然,公西鐵劍叫道:“我們沒有約定!”

“那就是遺傳了!”

“不可能!不可能!”公西鐵劍叫囂不已:“我公西家族沒有任何遺傳標記!”

“也許你根本就不曉得。”

“我不曉得!她又怎麼曉得?”

小小君輕笑:“別忘了,她是女人,兒子都是她生的,若有遺傳,也該屬她最先知道。”

“但我卻真不知,要我如何以此認兒子?”

“也許她說出,你在比照之下,就能看出一個所以然來。”

公西鐵劍登時無言以對,事情有可能是如此,不禁已懷疑自己左腳是否真有所謂的遺傳痕跡,不時往左足瞧去,神情詫愕萬分。

路掛鬥揶揄道:“這樣是看不出來的,把靴子脫掉吧!”

此話霎時驚醒公西鐵劍,頓時摒氣,拉臉,怒道:“你們全是一派胡言。”

“信不信,脫下來看看便知!”路掛鬥叫道。

“全是假話,沒什麼好脫的!”

“你真不脫?”

“無此必要!”

霎時路掛鬥已衝上,來個“霸王硬脫鞋”,小小君亦不落後,及時罩向公西鐵劍。

王刀及楚霸王驚急之下,猛然騰身,撲了過去。

驀然小小君掌擊公西鐵劍胸口之際,路掛鬥已轉身倒縱,出其不意地抓向楚霸王左足,看樣子他們是用“聲東擊西”之計。

驟聞突變,楚霸王實有些措手不及,眼見左靴就快被扯,突見王刀飛掠而至,短刀如強弩般劃向路掛鬥雙腕,存心削斷它。

路掛鬥仍未退縮雙手,似想拚運氣,誰抓得快,誰就贏,至於手腕是否保得住,他可想都沒想。

小小君但覺他毛病又犯了,怕他得不償失,立時大喝,天禪指勁已點向王刀短刀。

千鈞一發之際“叮”地一聲脆響,短刀已被點偏,路掛鬥乘勢一拉,唰地鞋已經下,楚公西鐵劍已大吼:“天河快退!不準迎敵!”

楚霸王被他這麼一叫,立時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搞不清為何有人要脫人鞋子,為何老爹要他退卻不準迎敵?命令所在,他也不再多想,直往左邊林中掠開三丈餘。

王刀趁此已攔下路掛鬥,他手中短刀如有神鬼附體,忽上忽下靈活如蛇,逼得路掛鬥招架無力,直往後退去。

路掛鬥實在憋不下這口氣,又想拚命,雙掌剛運神功要劈出,小小君已趕來,叫道:“讓我來,他比我想像的要厲害得多了。”不等路掛鬥回答,他已封向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