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章,玩笑(2 / 3)

孟西京哪還有興趣繼續玩,剛才差一點把苦膽嚇破了,他趕緊說:“算了算了,不玩了,算你倆狠,趕緊把劉壯弄出來吧。”

電話裏大寶似乎有些掃興,怏怏的說:“你這人真沒勁,我們蹬那麼長時間板車,還有挖坑,挖了兩個多鍾頭,胳膊都要掉了,白玩了呀?”

“別廢話,趕緊把劉壯弄出來。”

“我們倆沒勁兒了,要弄你自己過來弄吧。”

“遠不?”

“不是一般的遠。”

“那你倆先回來,領我們過去。”

“太遠了,我們走不動。”

“打車,我給你們報銷還不行嗎?”孟西京幾乎用喊了。

“等的就是這句話。”電話裏大寶得意的笑了。

孟西京掛斷電話,長出了一口氣。莫小康他們豎著耳朵聽了半天,恨恨的說:再他媽也不陪你玩兒了,差點嚇尿褲子了。

可一直坐等到淩晨三點,兩寶也沒有出現,孟西京一拍大腿:上當了。他估計大寶他們早就把劉壯放出來了,合夥耍他們玩呢,現在三個家夥沒準在寢室睡得正香呢,他又被擺了一道。

他想起範偉的那句台詞:相信你我就是第二次上當!

回去的路上經過海贏網吧,卷簾門沒拉下,裏麵燈火通明,正在非法營業中,他們臨時決定不回寢室了,一人找了台機器,殺CS一直殺到天亮。

孟西京在電腦裏搖身一變成了美國種的反恐精英,長槍短槍交替使用,殘忍的擊斃了200多個恐怖分子,殺得血光四濺,才不那麼鬱悶了。

回到寢室已經是上午8點半了,這次走的是門。

出乎意料,寢室裏沒人。孟西京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一夜沒睡,大腦都硬了,倒頭就睡,剛要入夢,手機響了。

陌生號碼,陌生男人,聲音冰冷:

“你是孟西京嗎?”

“恩!”

“林大寶、林小寶都是你的同學吧?”

“你誰呀?”

“我是市交警隊的,找你了解點情況。今天淩晨1時30分左右,你的同學林大寶、林小寶乘坐一輛出租車在瀟湘南路與一輛迎麵開來的卡車相撞,車上包括司機在內的三人當場身亡,我們檢查林大寶的手機時,發現事故發生不久前,你們曾經通過電話,我們想了解一下他們深夜外出的原因。”

放下電話,孟西京徹底傻眼了。

大寶和小寶都死了?就這麼死了?

可劉壯還在地裏埋著呢。

埋在哪,隻有他倆知道,可他們卻齊刷刷的死掉了,把劉壯丟在地底下。

全世界有50幾億人,卻沒有一個知道劉壯被埋在哪兒,聽大寶電話裏的口氣,他還故意找了個連鬼都找不到的犄角旮旯。

這回玩大了。

劉壯,他正躺在狹小的黑漆漆的箱子裏,隻能躺著,不能翻身,不能坐起,腿勉強伸直,前後左右都是板壁,像被擠壓在一個模子裏。他喊破喉嚨,可衝破泥土的隻是蚊子大小的聲音,他手腳亂蹬亂撓,除了把手指搞得鮮血淋漓毫無作用。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箱子結實得很,捆著尼龍繩,還壓著沉甸甸的泥土,他必死無疑。必死無疑,卻不等於馬上死,那還有根管子,源源不斷的送來充足的氧氣保證他不能痛快的死掉,他將活生生的被一點點餓死,一點點渴死,一點點絕望死,漫長的死。

這種死法簡直太可怕了!

這是天下第一的死法!

孟西京真的害怕了,從來沒這麼怕過。

一夜之間,三條人命!!!

兩條已然,是他間接造成的,一條必然,是他直接造成的。

他成了不折不扣的殺人犯。

屋子裏陷入了死寂。

突然,孟西京抬起頭,一字一頓的說話了:

“你們聽著,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劉壯在哪,我們不知道,大寶二寶怎麼死的,不知道,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一點都不知道。”

莫小康、梁佩、趙長天正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好像被他的話嚇了一跳,一齊抬起頭,看著他,表情驚愕。

孟西京有自己的邏輯和理由。

最重要的一點:他不想腦袋被子彈打得像個掉在地上的西瓜。

這似乎是一種求生的本能,5分鍾前他本能的對那個交警撒了謊,說大寶隻是告訴他晚上不回寢室住了,他是寢室長,這是規矩,別的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孟西京說得很沒有底氣,但那個交警卻沒有表示懷疑,問了幾句就掛線了,這也在他意料之中,對於一起交通事故,警察沒必要太過認真。

但是刑警呢?人命案呢?

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報警?不不不,他早把這兩個字抹掉了,那是自投羅網。即便全城的警察都出動搜尋劉壯,牽上所有的警犬,也是大海撈針,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到時候,他也完蛋了。劉壯橫豎是死,沒必要拉著他一起陪葬。

所以,他決定讓所有人跟著他一起撒謊,訂立攻守同盟,徹底隱瞞這件事。

隻要他們四個都不說,這個秘密能一直守到死。

他相信他們會同意的,現在他們在一條船上,船一沉,都完蛋,他們沒的選擇。

對不起了,哥們!他在心裏默默的向劉壯懺悔。此時的劉壯一定早就醒了,躺在不見天日的地下,一邊拚命的哭喊,抓撓,踢打,一邊絕望的咒罵他。

他起碼還能活半個月,也許更長,他要在黑暗潮濕的地底下一動不能動的躺上幾百小時、幾萬分鍾,慢慢的耗盡自己,悄悄的死掉。

可孟西京管不了那麼多了,現在,他隻想管自己。

真快,假期已經過去半個月。

孟西京躲在家裏,心神不寧。書上說家是溫暖安靜的港灣,可孟西京的安全感是負數的。

這半個月,他過得像隻驚弓的小麻雀。

他縮在自己那個十平米的小房間裏哪也不去,從早到晚的開著燈,開著電視機,惶惶不可終日,十幾天過得仿佛像十幾年那麼久。

隻要一閉眼,就看到劉壯從黑暗裏向他伸出兩隻蒼白的手,十個手指甲全都脫落了,指尖上的肉像晶瑩的石榴般向外翻著,接著劉壯的臉也從黑暗中探出來,他臉上的肉凹進去,像個隻繃了層薄皮的骷髏,耳朵裏還有蚯蚓在爬進爬出,他的眼睛裏除了紅彤彤的血絲,還滿滿登登的全是恐懼和絕望,那目光涼絲絲的,像蛇一樣彎彎曲曲的遊向他。還有聲音,孟西京仿佛聽到劉壯不停的在他耳邊聲音嘶啞的哀求:

給我水,渴呀!

給我飯,餓呀!

放我出去,好冷好黑呀!

他耳邊不斷重複這幾句話,白天黑夜,無休無止。

第十六天晚上,孟西京做了個夢,夢裏,劉壯死了。

劉壯仍在箱子裏,而孟西京似乎就在一旁,很近,那個位置按道理講應該是泥土,但做夢是不講道理的,他確實就在那裏。

劉壯盯著他,半晌,緩緩吐出了最後一口氣,咽氣了,但那雙眼睛並沒有合,睜著,圓睜,死死的瞪著他,仿佛要剜進他的眼眶裏,接著,一群螞蟻、蚯蚓、蚰蜒從各個角落湧出來,頃刻間爬滿了劉壯的全身,一扭一扭的鑽進他的身體,可那雙眼睛,仍然一眨不眨……

眼睛,死者的眼睛,死氣沉沉的鉛灰色目光。

孟西京的父母也看出他的不正常,可無奈的是,孟西京聲稱自己非常正常,拒絕溝通。

第十七天,莫小康居然來登門拜訪了。

門鈴響起是在下午四點鍾。

孟西京的父母都上班了,孟西京開的門,他一愣。

莫小康麵色慘白的站在門外,眼鏡片髒得有些模糊了,這讓他的眼神也顯得模模糊糊的,身上那件蛋黃色的T恤衫看上去皺皺巴巴,好像很久沒洗了。看到孟西京,莫小康咧咧嘴,看起來像是個笑,但笑得很不成功,哭相,像主持人崔永元。

孟西京趕忙把莫小康讓進屋,他探頭探腦的向樓道裏掃了兩眼,才放心的關上門。這段時間這已經成了習慣,開門的時候總要往樓道裏望望,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望什麼,更不清楚到底想望見什麼,不想望見什麼,這成了一種潛意識支配下的動作,也許……是怕莫小康身後跟進來什麼東西。

對莫小康的到來,孟西京很高興,也有些奇怪,雖然都在一個城市裏,但莫小康從沒來過他家,這還是頭一次。

那麼,他……是怎麼找到的?

孟西京想起在學校時他們曾經互留過家庭住址,他隻能是通過家庭住址找來的。

費勁勞力,千辛萬苦的找來他家?

一定有事。

莫小康一聲不吭的窩在客廳的沙發裏,沒有喝孟西京倒的水,孟西京坐在對麵,看莫小康的表情,他已經感覺到了些什麼,心一點點的沉下去。

過了好半天,莫小康緩緩吐出一句話:他來找我們了。

孟西京的頭皮轟的炸了!

“誰?”他不死心的又問了一句。

明知故問。

“劉壯。”

果然是他!!!

“你看到劉壯了?他還活著?”孟西京一把抓住莫小康的胳膊,指甲幾乎摳到肉裏。

莫小康直直的看著孟西京,一字一頓的反問道:誰說隻有活著才能來找我們?

短信。

一條新短信。

就在莫小康的手機上。

孟西京接過來,手抖得厲害。

淡藍色的屏幕上十二個醒目黑字:

“燈已黑,魂歸地,你埋我,我埋你。”

138xxxxxxxx,正是劉壯的號碼,千真萬確。

孟西京衝進臥室。

他找手機,找到了,但沒有電池。放假第一天,他就把電話關了,電池拆了,丟到一邊,他怕有人找他,他誰都怕,尤其是警察。

兩個臥室的抽屜都翻了,終於把電池翻出來。

還有點電,足夠開機了,等了一分鍾,一通亂響,雜七雜八的收到十幾條短信,廣告的,催費的,朋友的,果然,其中就有這條。

“燈已黑,魂歸地,你埋我,我埋你。”

整整12個字。

發送時間是午夜12點。

這是個不太屬於人的時間,夜最濃的時候。傳說每到這時,陰間的大門就會開啟,厲鬼出籠,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聊齋誌異》裏是這麼寫的,孟西京當初看這段時,還邊笑邊講的嚇唬後桌的女生。

現在他笑不出來了。

會是真的嗎?

孟西京握著手機無話可說了。

“梁佩和趙長天我都打電話問了,他們也收著了。不單單是這條短信,還有這個。”莫小康把手裏的塑料袋輕輕放在茶幾上,這個塑料袋從進門起他就在手心裏攥著,孟西京並沒太在意。

是一包黑色的粉末狀物體。

孟西京用手指拈了一點,一眼就看出是什麼了,這東西誰看了都知道。

是泥土。

他有些不解。

莫小康的聲音突然顫抖起來:這堆土是今天早上在我床底下發現的,自己跑出來的,昨天晚上我拖的地,地板幹幹淨淨,可早上,它就出現了,濕乎乎的,就像剛從地裏挖出來的。

地裏?挖出來的?

孟西京傻了。

外邊幾聲悶雷,接著傳來沙沙的雨聲,那聲音,仿佛一陣陣輕飄飄的腳步聲雜遝的走過。屋子裏驟然暗下來,莫小康的臉有些模糊不清。

孟西京起身走到床前,掀起垂到地板上的床單,深深的彎下腰,把頭探到床下。

一小堆泥土。

新鮮的,濕濕的,就像剛從地裏挖出來的

電話裏趙長天的聲音哆哆嗦嗦,好像冷。

其實不是冷,七月流火,熱還熱不過來呢,誰會冷?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