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序
愛因斯坦在悼念居裏夫人時說過:“第一流人物對於時代和曆史進程的意義,在道德品質方麵,也許比單純的才智成就方麵還要大,即使是後者,它們取決於品格的程度,也許超過通常所認為的那樣。”
這種對文明人格的關注正是屍切文明得以立足的核心,從古希臘的“認識你自己”、古印度的“自度度人”的偉大覺者,到古中國誠意正心修身齊家的君子人格、聖賢儒行……都說明個體人格之於文明社會的意義。東西方文明為此都發展出自家關於愛與正義、關於覺悟與回向、關於明德新民與至善的教導。在古代中國聖哲那裏,哲人即哲學,一個人可以不著書立說,他隻須活出一至善至美的人生,其人生的完成即在於塑造一完美人格。君子大人之道即人格的養成。人格不僅是道德常識,不僅是心理性情,而且是義理層麵、認知層麵的。即使大字不識,也可以成為聖賢,是以慧能刃倒羊的文盲可以成為偉大的導師,而中國民間社會眾多的武士、拳師、販夫走卒,在人生的完善階段,英氣霸氣內斂,氣度華美儒雅。
無論常識意義、心理學意義或法律意義,人格一詞都有相當重要性,與我們個人乃至生活的世界密切相關,或品性之不修,或個人特質之不具,或法律人格之不備,則均難以稱之為完整的人,難以益人益己,難以為文明世界提供有效的服務。
啟蒙運動以來的口號之一,“自由、平等、博愛”,正是在文明的向度上要求個體人格,另一口號,“人是目的”,同樣要求個體生命的自我完善。跟中國人一樣,西哲有言,文學是人學。風格即人。
借用古代中國人的話,人為天地之間三才之一,個體生命可以貫通天地,成其為君子大人人格,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中國現代的偉大學者陳寅J咯在給另一個學者寫下如此讚辭:“先生之著述,或有時而不章。先生之學說,或有時而可商。惟此獨立之精神, 自由之思想,曆千萬祀,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也正是這種對人格的自覺和至上信念,現代人類開啟了一係列的解放運動,從黑人權利、婦女權利到動物權利……在這些爭自由解放的運動裏,人格的示範和成就是驚人的。以馬丁路德金為例,他那些與天人爭戰般的先知演講道盡了我們眾生的夢想、信心和正義感,對爭取正義的人們,金曾以雷鳴電閃般的修辭喚醒他們的道義勇氣,喚醒他們的人格尊嚴,金說:“我們沒有錯。我們要做的事沒有錯。……如果我們錯了,這個國家的最高法院也錯了……如果我們錯了,萬能的上帝也錯了!……如果我們錯了,拿撒勒的耶穌就隻是個烏托邦的夢遊者,從來也沒到地球上來過!如果我們錯了,正義就隻是一個謊言。”
東西方文明都為此向自己和他人的先知先覺者致意,以感念他們創造的生命價值和文明財富惠澤當時後世。勒石紀事、樹碑立傳、先賢祠、烈士陵園、英雄紀念碑等等,使這些文明之子永遠活在後人心中,激勵人們正念、正信、精進努力。中國傳統有著大量的月旦、風評人物品格的成果,王朝統治甚至有過“九品中正”來檢驗人的人生成就。現代文明社會則有著公民人格一類的道德律,以要求每一個體成全自己、服務社會。
今天的人類文明正處在一個“數千年未有之奇變”的現代化轉折階段。
在這種現代化過程中,文明單向度求新求變的創造力竭衰殆盡,經濟學理性或人性自私假設將社會帶入到層出不窮的危秒這中。關於“西方的沒落”、
“寂靜的春天”、“增長的極限”等等的憂慮延綿至今,無有解決之道。雖然我們中國以一個世紀之久的坎陷和當代艱難的複興,終於度過了現代社會的溫飽階段,而向全麵小康社會過渡,但如有識之士看到的,中國人也經受著現代化的負麵效應。“中國人失去了想象力”、“社會上下之間貧富之間缺少最低限度的倫理共識”、“當代中國極度缺乏人格力量”……
我們注意到現代化帶來的汙染和匾乏,管製和異化。我們理解,文明說到底是個人、家庭、種族,進而人類的生存方式。當代文明,如果不能在人類的經濟產能和自然承受之間達致平衡,如果不能在個體的欲望滿足和身心承受之間尋求和諧,如果不能在創造和消費之間獲得圓滿一句話,如果沒有足夠的“文化自覺”進而文明人格自覺,無論有多少技術或製度的修補之道,這種現代化仍會給人類的個體和整體帶來罪苦和災難。
盡管現代化的成就得益於文明之子們的努力和奉獻,但其空前的技術成就、財富積累和製度安排,已經日漸遮蔽了人格的意義,“搭便車”一類的懶漢思想和醜陋意識已經浸入並紮根人心。在管製和異化中,現代人馴服於生態、世態和心態的汙染而無願為力。這種共業已經超邁“人與天地參”的人格德行,我們的傲慢和無知更使得我們以成功的名義,將創造偷換成掠奪和壟斷,我們以科學的名義解構了精神,以技術的名義挑戰了道德,以人類的名義征服了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