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83篇)
燕南幽士詩詞歌選第一輯自序選段(1986年)
餘之所好,最喜詩詞,尤近體和古詩。閑聊之時,偶有所得,逐忘身吟詠,以舒胸臆。碎沙爛石,多深藏暗廂,今擇十之一二,合成近二百首,漲膽厚臉,受見光日,以食同仁。草拙之作,不敢妄求什麼影響。願看者,一笑之餘,若能有微略之獲,實餘之大幸;不願看者,糊窗補壁,封壇蓋碗,餘亦無憾。
耗子藥與貓(1987年)
貓仇鼠而食之是上帝造物時所作的好與壞的均衡爭鬥,由此上帝在這個永久的爭鬥中得以無人顧及於他的安穩。然而當小鼠與碩鼠與人爭地球上僅有之糧時,古代的人投貓所好,亦學上帝坐食其利,現代人發現如俠士的貓力不能對付越來越多的鼠,見貓性漸鈍,便研究出耗子藥來。
耗子藥多是些能致人以一命嗚呼的化學藥劑,小小之鼠,當然更不可承受,做成食狀,放於鼠穴之傍,待鼠食後,當此生了了。
然而同樣對鼠而言,貓則主動,耗子藥則被動。貓見鼠必捉而食之,鼠見耗子藥則可因飽而不食,此後天不如先天之例。
可憐者,死鼠貓亦食之。從前死鼠多病者之死鼠,貓食之多腹瀉而無大礙,而今之死鼠多毒鼠,貓食後貓亦中毒,同鼠之命也。由此得之,耗子藥殺鼠亦殺貓,此同歸共盡之法,當不足取。
有耗子藥便使貓間接地越來越少,有貓當不應有耗子藥,本應是共同目的的東西反而對立起來,非人之本願。更複雜者還有,人當思之以權。
耳(1987年)
大凡正常人的耳朵皆有兩隻。
我觀察了耳朵的形狀,開向前方,上略出簷。所以我首先知道了耳朵的兩個特性:一是不喜歡聽人家從其背後發的聲音,二是喜歡人家從身前向它發仰頭之語。
因為無鏡難觀己耳,所以在上課時看節目時或者坐公共汽車時,總愛觀察傍者的耳朵,雖然自作多情的女士會以為我不懷好意。我發現人的耳朵果然都是偏曲的遂道,並且還有一層過濾紙,所以我又得出一個結論:耳朵不喜歡你直截了當地提問題。
耳膜特別薄,一刺就透,當你把它刺透以後,將什麼也聽不見,也不想聽。
耳垂特別謙虛,但它隻是一個擺設,什麼也不管。
耳朵很討厭眼睛鼻子和嘴,它常譏笑眼睛看不到雷響,鼻子聞不到鳥鳴,嘴隻會替別人說好話,所以耳朵不與它們在一個版麵上。
兩個耳朵有時也打架,它說它左了,它說它右了,當腦袋一轉以後,它們又左右難辨。
中華人民共和國保護俠士法(1987年)
每遇不平,心便摧漲俠肝義膽,同時亦急縮成鼠力,太不協調,不得已又想到了法律,想到了真的大俠們,如何把法律與俠士有機合理地聯係在一起便是我們研究的問題。
經過多年努力,建議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中多加一頁,《中華人民共和國保護俠士法》,全文如下:
凡中國本土之俠士可對國內違法之人進行合法之懲罰,然後到法製部門自報。待確認懲罰合度後,此俠士無罰反有獎,作為對執法部門的有償服務。如懲罰過度,所過度部分轉交俠士之身,由法律部門處理。
如此,天下起俠士之風,執法者有目標。而俠士則是無可注意的便衣,令貪官汙吏,殺人放火者隨時膽顫心驚。
此法是對原有法律的補充與幫助。
把合法的範圍廣義化,便為世界文明進步的一大部分。
燕南幽士詩詞歌選第三輯自序(1988年)
此集脫稿將印,苦求序無門,自知文辭疏陋,愧顏難掩,又怎敢呈於當世大家案邊,置人於欲笑而不忍啟齒之難堪。然荒野門庭,終需小粉柴扉,隻得自充漆匠了。
言詩便知雅好,好詩者未必皆雅士,餘當屬此類。詩自古而今,始自詩三百,及楚辭,及漢樂府,及唐近體,及宋詞,及元曲,詩史止於此,似無變衍,明清之際,諸體藝法雖倍善,惟新意難出。
五四文人,涉取西洋,一反古縛,詩壇突變,眾說紛紜,茫茫而不知所向,未出如李杜,如蘇辛之大家,欲思其因,終無其果。
餘始學詩時,若書童臨帖,先親近體。拙筆辛足,反複幾載,覺有所進。然詩為世音,對古近當世諸人諸篇諸體,皆細品之,心內偷評優劣,後深濾而得已之思。悟性雖低,筆橫篇就,日長而複得此集,今慌恐之手呈於人前,直評為盼。
Z先生語錄兩則(1988年)
某日吾對Z先生言:“爾父於數胎始見雄男於你,若早行計劃生育,爾之千首罵人之詩亦不隨同而計劃去呼?”Z先生言:“休言我了,你父十九,你母十八即婚,不滿十月生你於世,若行晚婚晚育,你未必就趕上這一撥兒。”
又某日吾談一笑話:“某君擠公交車是天生本領,見人眾多,則興愈奮,從車下擠之車上後,擠興未盡,複用力前擠,不料從後門上,又從前門擠出,再欲上,車已去矣。”Z先生言:“趕時髦者皆如此下場。”
車遲國新法(1988年)
自古以來車遲國便好爭鬥,且窩裏鬥,不鬥國無生機,不鬥皇權不得安寧,不鬥百姓將不易服順。
這不,前幾日車遲國才上任不到三個月二十一歲的國王非是·是非發布新令。令雲:在車遲國大法中第N條與第N+1條間加入N+1/2條大法,規定每一個車遲國人在滿十八成為公民後限期一十三日中殺人一個,方可得到國王非是·是非簽發的生存許可證,否則無有生存權。
新法一下,於是乎全國殺聲一片,在生與死的界線上未殺人的都在徘徊。為了自己活命得到許可證,起初尚殺不熟之人,後來期限越來越緊,無選擇之機,父殺子者有之,妻殺夫者有之,兄殺弟者有之等等,七親不認。到滿十八之人大殺幾月後,基本暫可小安定一下。其中有一人,於十三天內跑了方圓百裏,為得生存證到處提刀去尋,尋到一個便亮生存證,使他不能下手。到了第十三天下午,還沒有尋到,隻得到醫院產房門口專等才降生的嬰兒好殺之,若到午夜時還沒有嬰兒降生,此位命必受之於國法所誅。
北月小報褚序(1989年)
縱觀當今詩壇,詩人日見一茬,用雨後春筍形容已然不恰,確切地說,實如一場農民起義。複橫觀當今詩刊,鴉毛魚尾飛流,有臉麵的人且敢為此丟人之勾當,況我輩無名小車乎。
文亦然,既然給了我們幾張紙的版麵,把自己的新衣舊服拿出來,走入一個並不掛金額玉匾的“跳蚤市場”賣弄一番,識貨不識貨,隻要您出個價碼就成,因為所賣的原材料並非金錢所購,得兩子兒就是賺的。以此心理,恐怕不難得坦然。
文章好壞,若不偷襲而來,便沒有什麼可愧疚的,至少表明了我們的創作立場。舞台下的人總喜歡說長道短,不服你就上來,比試一番,用這種較勁的方式拉其入夥,我們精於此道。短序中的語言有些難聽,憤者愈多,讀者愈廣,我們不甚香,亦不臭,名何懼遠揚乎。
燕南幽士詩詞歌選第四輯後記(1989年)
大概是因為序為詩所代,及本人喜歡囉嗦的原因,還想故作完整地加一篇後記。
這二百多首詩詞是十一個月間的作品,從第八集《招魂集》及第九集《且待集》開頭幾篇中推選出來,試登大雅之堂。
這本集子出完,我已囊空如洗。諸位不要驚慌,我並不是想如上輯一樣要討錢了,隻是拿到此集的人到我這來時帶瓶好酒就是了,與我對飲幾杯後,人皆言酒能壯膽,評價起詩來便可以毫不客氣,相互吹捧時也不至臉紅。
我本想學著旁人的樣子,賣血集資。可經醫生一檢查,說我的血溫度太高,無法冷降,並且在我的血液中驗不出含有血小板和紅白血球之類,全是一些仙人掌刺,小石子和冒充血漿的酒精在脈管中穿行。故此,這男人惟一能賺錢的生計也隻得作罷。
好不容易,諸位才把詩看完,我已十分感謝,如再有一篇又臭又長的後記,我自己心中都不忍,就到這。
子不嫌母醜嗎(1989年)
中國有句古語:“子不嫌母醜”。當今很多人都想借此語上升為一種民族高度,得以“醜”的合理性。美與醜是客觀對立的,如用一句俗語當成理論根據強硬的扭轉人們的主觀,導致一場全體人民的病態心理那才叫別有用心。更何況惡毒到披上母與子之間由血緣和撫養中所產生的感情的外衣,使你為了臉麵而不得不承認且不好意思不承認。可恨的中國的腐儒們,他們無情地醜化了這個民族和世界。今天我才曉得信道者有祖為李某,信佛者有祖曰釋某,信儒者多不承認孔某,因為中國的儒生們都是皇帝的奴隸。
即便我們承認“子不嫌母醜”之論,但決不應“子不知母醜”。我愛的是我的母親,非是愛母之醜,這是母之身上的兩個部分,混合在一起是當然之錯誤,
醜母總不願生出一個漂亮的兒子,因怕其嫌,悲乎?醜無盡頭。
吵架*小小品(1989年)
A懷著對B極其不滿和憤恨的心情,A在B麵前有點畏懼,無限的A麵對有限的B,A在山穀,B在山峰。
A(不得不用溫和的口氣)說:“B老大人,我們可以吵一架嗎?”
A長時間的等待,沒有回音,又加大聲音重複了一次上邊的話。
B(以絕對命令的口吻)說:“不許可!”
注:從此B便規定一條法令,所有A不許與B輕易吵架,當非吵不可時,可向B提前申請,等待批準後方可。因為B認為吵架影響安定團結。
父與子(1990年)
父為子之父,子為父之子,此間義父與義子,亦暫拋開。
今人學會恨父,父親老了,便不如年輕之子是曆史必然。少壯之子是看不慣老態龍鍾之父的,心底難免生拋棄之意。父對其子的影響是無形中事,子小時候便渴望終有一天,如父之偉大,所以說父是子的不必多言便可成為的老師。
可慮者是子不學父之優點,專學父之缺點,輩輩下來,父也成壞透之父。待其子年長,曉父之壞,外界影響參照,定然痛恨其父,父從此也恨其子不像父。
由此子便要與父劃清界線,脫離父子關係,這種形式上的決擇雖然壯烈。殊不知子的骨子裏仍有其父之髓,子的脈絡中仍流其父之血,至少不減其半。
所以子變好比父變壞猶難。
續書(1990年)
古《紅樓夢》續書近二十種,為書中鳴不平之士和無聊士的不義與義之舉。
去年,汪國真詩大興後而一批即倒,令很多書販叫罵不已。此路已不通,想要發財的人便古技重演——續書。
續什麼書呢,現在什麼書暢銷續什麼。不是錢鍾書先生的《圍城》特火嗎,便急的出一本《圍城》續書。且不論續書之質量如何,買書還不是買個封麵,全國十億人口有十萬分之一的人上當,賣上一萬本便有大利可圖。直向現代文明的如筷如杯的一次性發展。
金庸的武俠小說餘音嫋嫋不斷,其新書又一時推不生來。便有人想到半黃半綠的《鹿鼎記》來,書名曰《韋小寶後傳》或《大寶傳》,令思春的少男少女們看慣瓊瑤的純情小說後而有進一步的向往。
真做學問的越來越少,書與市結,為迎合市井之人胃口,真是吃完蘿卜白菜飽而汙之了。
細思之,續書的浪潮還不應退去,它畢竟與名作拉上血緣的關係而多少有些感染,比起毫無價值總是拋磚而引不出玉的創作來要好些。
臉的結構(1990年)
人有頭,頭有臉,臉上有眼、鼻、口、眉,雙耳在臉之邊緣上掛著,權且亦算臉中之物。若是男人,便得多有限根或長或短或粗或細或黑或白或介其間的胡須插之其上了。
今人多顧一時事,即便看得遠亦不為之,且無力為之,得過且過,世間無情,也用不著秋波互送,故此眼可去之。
味有香臭之別,聞香人皆快意,聞臭人皆厭之,況空氣中充盈酸臭味,聞之反而傷心,故鼻可去之。
眉須本就多餘。
聽若無聞,且墜於臉邊空累,為尋清靜之心,耳當然可去之。
口是萬萬不能去的,別人不說自己好,自己再不為自己叫喧一番,如何騙人相隨,且眼不觀、耳不聽、鼻不聞,口一張,便覺世隻一家之言矣,不惟我獨尊而何。
眼、耳、鼻、眉、須已去,除口,臉隻剩麵皮一張,自知窮甚,已無錢買脂粉擦飾,如此恐皺紋日深,人多嫌醜,不如隨同去之。
嗚呼!不要臉了。
周青詩集白色花序(1990年)
打碎了自己的頭顱,然後再毫不猶豫地將腦漿塗在紙上,這種快感是建立在絕對的痛苦之上的,這就是周青的詩。
叫我作序,無形當中就已把我和作者同時裝到了一個封蓋且不會保暖的竹筐當中。這種展示並不影響各自的呼吸,因為筐外有的是淒涼的空氣。
周青的詩我是每一首都看了,第一感覺有點生。雖然自古以來還沒有一首絕對純熟的詩,熟透了也就失盡了詩味,但生熟的界限我似乎在這劃不出。在聲明我不是魯迅之後,我想抄一段魯迅評價劉半農的語:“不錯,半農確是淺,但他的淺,即如一條清溪,澄澈見底,縱有多少沉渣和腐草,也不掩其大體的清。倘使裝的是爛泥,一時就看不出它的深淺來了,如果是爛泥的深淵呢,那就更不如淺一點的好。”
白色的花,畫不到紙上,因紙是潔白的,若定要勾畫出來,便需塗上層深的底色,豈不真有違冰心玉望。
我除了自吹自擂之外,不喜歡替別人吹牛,所以在序前就不想大書一些似非而是的讚語。詩已經裝到集子中去,相信每一位讀者的心都是一杆秤。
標簽和酒的關係便如我與周青,是狂飲或細酌,隨諸位的便了。
新詩九鼎煮墨集自序(1991年)
相傳夏禹收九州之金鼎成九鼎,遂以鼎為傳國之重器。憑吾如下之詩,緣吾現今之力,料尚未至傳國之文。吾以此願為的而後發矢,想偏差當有圍範所規,便有紅土與朱砂相近之嫌,畢竟非死魚眼與珠相異之遠。
灌九鼎以墨,借世之風,吹胸之火,煮而沸,沸而騰,騰而有形,其形便吾詩也。
少壯之身,偏好古韻,於吾好飲之人,欲分別,覺古詩若酒,新詩若茶,別於斯。
此百篇乃新詩之首輯。
狗論(1991年)
論狗之文頗多,然《論狗》為人之論狗,《狗論》當為狗出之論,光人一麵之辭,不足以全信,亦請參之當事者另一方狗之論也,算衡。
狗為上天所造,至今仍盛而不絕,其存在之曆史必要不言自明。
我們的祖先與人的祖先猿本是和平共處,共食世間煙火。誰知猿在進化過程中先學狗樣,加之類人之猿比狗聰靈,遂性比狗還烈,便出來組織領導我們按他們的意圖幹我們不情願的壞事。人需我們幹的壞事越來越多,天長地久我們也便越來越壞,善良的本性淡忘,真正的在恨我們狗時應先恨有狗性之人。
我們狗已經發現與我們習性相仿的人越來越多,我們狗學通人性人語就是為了討好類狗之人的領導與賞識。因為狗是沒有勞動能力的,為了生存我們隻好聽令去咬人。時不常遇到硬主還得狗仗人勢,其實我們狗類的領導——人頭兒,比我們狗的膽量還小,沒有我們,他們是擺不出人的風度來的。
如遇到狗群比我們大時,我們的頭上前鞠躬上煙,請酒陪笑,所有舉動活活與我們狗相無二。狗仗人勢與人仗狗勢是同時存在,密不可分的。
從前我們是狗眼看人低,現在大大相反,我們是狗眼看人高了。我們從不敢低著頭走路,必須昂頭而立,一是為了與我們漸高的社會地位相宜,二是如見大官以便早行狗禮,萬一稍有待慢,則連屎都將難飽矣!
我們狗必須加緊的討好主人,認真的為他賣命,過早的老不鍾用,便有可能成了主人的下酒菜,其慘不忍狗眾聞睹。
我們狗最大的奮鬥目標是將來主人一死或升遷,論資排輩或因絕對出色升為狗頭。
人們不要笑話我們狗。雖然我舉了這麼多難處,可我們狗的日子比起人的日子還是好過多了。第一我們殺人不犯法,第二我們總有肉吃。人肉比狗肉好吃。
典型(1991年)
在我國的黨務與政務工作者中,他們最拿手的工作方法便是抓典型,或好典型,或壞典型。
抓典型有其工作的便利所在,即言而有實,怕惹空泛之嫌。殊不如,此法誤國之處頗多。
抓好典型為求人仿效之,有第一決不輕易言第二,使後來人不光不起勁,反而無望。抓壞典型,抓住的必定是少數,令99%的落網者逍遙於法外而竊喜之,況且典型不可過多,餘者便有了安全感,轟轟烈烈的表麵底下依就之,或言更甚之。不過在檢閱者看來,形勢已大好起來了。
國必須法治,做好事於國有貢獻立馬獎勵,做壞事一經查出就地陣法,遇到一個算一個,不論是誰。用殺雞給猴看,猴若不看或看後不驚,你奈他何。雞或好或壞無非多下或少下幾個蛋,成不了大氣候。猴則不然,猴性通天,若動亂起來,才真動國之本。故此,猴若有犯必知而殺之,集中精力殺猴給雞看是為上策。
某市長貪汙,大造輿論,始後方殺,何苦呢,100萬,從10萬起便以法治之,還可救其一命,國家損失又少。可而今,方方無利,未必是決策者的政績。
抓典型還有一層原因,好典型因為少而顯多,壞典型因為多而顯少,此避實就虛之法。
燕南幽士詩詞歌選第五輯自序(1992年)
此第五篇自序矣,終未見名家粉墨,足現荒野荊扉之陋。其間原由有二:一欲拜無門兼之懶而不忍,二萬一將來某一日欽定褚某詩具青蓮之骨、少陵之筋、稼軒之肌、三變之膚,可為當世第一家時,複翻見集前有他人之提拔(題跋),當羞之晚矣。
學而未曾輕宗,欲師未有真徒,故褚詩無派無別,亦免幫黨之嫌。隻評家子欲由此混飯恐無望。
厭之乎者也者聽我下文:
本人尚年輕,詩當然染不上秋黃,免得成熟到脫落的地步,進而爛在五折書市裏。滿肚子春江中綠水能寫不出綠色的詩句才怪呢。
未能正式出版,也不學街頭的盲人,用兩根鐵絲猛拉《便衣警察》主題曲,最後依然因有礙市容而被警察趕跑,多冤呢。所以隻油印百十來本,朋友間送送,怕家中起火沒有追尋的地方就夠了。
作序本就是喧賓奪主令人偷厭的勾當,何況主又是自己,不自己和自己過意不去,就到這兒。
侃學序言(1992年)
京都之侃,即吹牛皮也。
吾今欲為侃而專興一書,並名其《侃學》。諸位定當不解,君不見,當今世間,雜學遍地,諸如:《拍馬的藝術》是為討好和對付官僚老爺們的專著;《孫子兵法新注》不言軍事,隻道公司之間如何拆台,互暴其醜惡陰光,反也成為好事,其間還可引申二男人追一女人所用競爭之法,男女之間就此可免談什麼情愛,占有足矣。
科學技術天天在進步,《手相與性格》、《屬性與命運》、《夫妻的生辰》之類的書,反可找到貫以科學的似通非通的邏輯與新式的辭語。迷信轉眼間即成為科學,如此舉不勝舉。
那麼至此,我欲興《侃學》將不為過或不為新奇也。
《侃學》的主旨不外乎叫人如何吹牛,如何用恰當痛快語言在不違背某個原則某些法律的前提下發泄私憤。政府可以借口言並未有礙安定團結,而睜隻眼閉隻眼地少管點事;平民百姓也可得到發泄後的快感及心理平衡而不致入獄服刑。我們能說《侃學》之書不受人們歡迎嗎?
《侃學》中還可以教給人們如何無中生有,有而變無,大事說小,小事言大。從我口說出雖然和事實有違,但亦可叫你沒有脾氣反駁,因為多多少少確有其事,我至少不是無事瞎說,或者我是據“影子”推導而出,推導本身也是科學中一個常用的程序。
由上邊的闡述,可以發現,若興《侃學》,世界必亂,但不能導致大亂,此便是《侃學》之妙。
現之《侃學》之序,是書成前之序。已有序,書還未寫,是輔合《侃學》的風格的,諸位不必大驚小怪。
書早晚要有的,因為作者知興《侃學》的必要,但侃藝尚不甚精,隻好遲些時日下筆。
明星與崇拜並序(1993年)
序:昨日某一生來,老師出題作文,求我捉刀,題目為《明星與崇拜》,又不願以新八股法,則隨思路草就數行文字。
我不是明星。
思前想後,追尋祖宗三代之德行,參照廣告媚女之姿態,對鏡自考,入夢垂鑒,皮裏皮外皆非名星之原材料,成明星之欲望,在自知之明的修正下,終應破滅。目標既失,偶像何用,故崇拜之心亦找不到源頭了。明確地聲大一點地說,我本就不崇拜明星,況更有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作理論根據呢。
做明星易。
聽說歌星嗓音妙否無礙,隻要會扭動腰腿之間那隆重的部分,就有人叫好,捧臭屁,就能火。演員隻要能實實在在的表現出自身的醜惡來,就能得金龜大獎,成星成後。不過男明星在奮鬥的過程中還真需賣把子力氣,女明星說不定為事業要有點“獻身”精神了。這種精神我崇拜與否,真要矛與盾相交撞出火花才知道。
做明星也不易。
因為是星你多多少少也得發點光,你累了,想打個盹,別人就會乘機把你在天空上抹去(蓋當今星太多,空中空間有限的原故)。想回來,弄不好,位置已被別人占了,在你這練上攤兒。不過現在到處都在搞房地產開發,有錢建座廟不難,不愁香火不盛。對於明星,少男少女是收不完的信徒,明星有天才的教唆嫌疑。
我不崇拜明星,可真有一天不小心撞到明星的小腿,我會馬上抬起我那雙似睡非睡睜一隻閉一隻的眼睛向他虛情假意的久仰一番的。你怠慢他,評論他,他會到法院叫你吃官司的,一堂下來,令你賠上十萬八萬也未可知。所以人言明星的屁骨摸不得,嗚呼!明星猛於虎也!
好書(1993年)
子曰:“吾未見有好德如好色者。”
吾曰:“吾見有好書如好色者,吾也。”
好書當然要好好看,吾每見好書可舍食酒之資而求購,當然在書價日益上漲之際對太高貴的書隻好待謀他日了。
《嫖經》曰:“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當然妓更不如偷他人之妻,因為後者已玩出了心跳,合王朔意。
有人看書如嫖,不借不讀。對自己沒書的“光棍漢”,幸書不是如妻可借,當然更是無時不可偷,最常見是到學校圖書館玩心跳的勾當。
吾不是光明磊落而無嫖意,實因“後宮”“佳麗”三千“人”,而又不專寵一身,架上床邊案頭櫃角,遇之則不廢。
吾好好書勝於各類女人,雖然也好女人(隻心眼活分,尚無行動)。
對壞書如見壞女人,不是不看,而是看一眼就夠了。
喝二鍋頭(1993年)
在名不正言不順的趨動下,評酒之風頓起。從國際金銀銅鐵錫瓷獎,到國省部市縣(就差鄉)優(憂)名酒,另一條路線有文化傳統曆史旅遊名酒,又如歌星明星曾飲用酒之類,或者抬出已死了成百上千年的皇帝之流曾飲過酒而標其名,一時間幾近無酒不名了。
就白酒而言,北京有仿茅台的華都,仿瀘州老窯的北京特,仿五糧液的醉流露,仿龍濱酒的燕嶺春等。但北京畢竟沒有自己的名白酒,多少令“京都酒俠”有點“英雄氣短”。
然而在眾多的北京“飲者”心中,“留其名”的當是二鍋頭。不信你看,在大飯店有人點名要二鍋頭(不光是怕假名牌酒中毒),在婚宴上有人喜歡喝二鍋頭,外地人回鄉應親朋之要求帶回幾瓶二鍋頭。在改革開放打開國門的今天,二鍋頭的酒香從俄羅斯直衝英吉利。在眾多的酒中,唯有二鍋頭敢說:我們的名聲永遠不用金獎。
今天三四十歲的一些北京人,也許還依稀記得,北京的老大媽,也是二鍋頭的義務廣告員。逢人一提老伴兒,總是“老頭這輩子,沒別的好的,就愛喝兩口, 還專喝二鍋頭……”。她們的實際行動就是對老伴實行“特區政策”,老頭一進家門,熱乎乎的攤雞子兒,香脆的花生米兒,連同酒瓶酒盅一起擺在桌上,大兒小女們隻有幹瞪眼流口水的份。在他們幼小的心靈裏打上了象征“老子地位”的二鍋頭烙印。
假如詩仙李太白複生於今日,遊累了大江南北一入京都,飲上二鍋頭,想會定居北京。二鍋頭的酒味與詩仙的豪放率直純真會不謀而合的。
據人們統計,二鍋頭在京年銷售近億瓶,這個數,比全市經銷的上百種外地白酒年總銷量還多一倍。
包子有肉不在褶上,二鍋頭的玻璃瓶四十年一貫製。比起工藝瓶是土了點,但酒裝在什麼瓶裏一個味,天天喝誰買瓷瓶。一個空瓷瓶比一瓶二鍋頭酒還貴,誰不算這帳,況且二十餘個空瓶又是一瓶酒錢,這就是別牌酒所比不了的酒外餘味。二鍋頭,你別打扮,你別漲價,北京的飲者都這麼說。
外國人知道中國有二鍋頭,中國人都知道北京有二鍋頭。喝酒人隻知道喝幹一杯二鍋頭後說:“來,再滿上。”
注:本文為改寫,原文在某報紙上,作者已忘,抱歉。
門(1993年)
錢鍾書先生有一篇文曰窗,在當今攀比之風盛行之時,不妨亦撰一篇門論。
門,門是什麼?
據說門是一扇悲哀,開合之間的樞聲則唱的是人類一曲淒涼的悲歌。
我們原始的祖先曾為了拒四足之獸於茅屋草舍之外而設門,門首先成了恐懼的遮掩物。但祖先所恐懼的無非是吃人而不知所吃是人的四足之獸而已。
隨著文明的進化,門愈來愈多,設門之所亦奇而不奇。
始皇帝鹹陽的城門設在山海關,汴京城的北門設在蘇堤上,崇禎帝的正陽門設在太和殿。
揚州的城門在由多爾袞一刀分二為四後,得來的是“揚州十日”,而城內的小門一腳被士卒踢倒,惹到的是殺男淫女,最後多餘的勞動力被虛情假意的聖旨築了一道史尚書的豐碑。
明朝末大順始山海關的城門不攻自獻,但仍未換回陳圓圓的嬌身。近世膏藥旗向南京的中華門一貼,不攻自化,數十萬生靈奔入不情願的天堂。
文明,令我們的古國將門設得太多,不可顧守,由防四足之獸而變成人與人的相防,當時的人呀,何以不似獸乎?
毛澤東的晚年,被大門鎖在了中南海,曆史在十年的瞌睡中停滯,彭德懷的終時,被一座鐵門鎖住了萬言之聲,此時的人呀,獸安可及?
門已成了人與人之間的角平分線,門已經成了吞食史書的鼠唇。實在的是門成了人們畏懼之心的屏障,然而這種屏障猶如鋼化玻璃,一處破便處處如沫。
當今我們的改革開放已大開所有的國門,心胸是永遠擊不跨的輻射到天邊的太陽。我們不再需要門,我們不是回到了原始之原始,我們能造就一個無門的世界——那就是我們的膽魄與我們強盛的國力。
注:本文與韋國華合作。
魯迅夏三蟲之異說(1993年)
《夏三蟲》一文見魯迅之《華蓋集》中。夏有三蟲,為蚤、蚊、蠅,文中之意知魯迅全厭之,不得已在非喜歡一個不成的前提下,便喜歡上了蚤。其實和愛與不愛沒有關係,隻有一群醜女人必應與其之一婚之,隻有在醜中評論出一個了。
魯迅之喜歡蚤吃人血痛快,蚊子在吃人後都要講大道理,而蠅喜歡見物來上一屎,足令人厭之了。
關於對此三蟲,我與魯迅的觀點當大大的不同,魯迅出本心是一個也不喜歡,而我今日反而個個都喜歡上了。比較而得,反覺三蟲之吮血拉屎之缺點全成優點了。
因為無論三蟲吮血前後言也罷不言也罷,拉屎之前後唱也罷不唱也罷,必定不傷你命,叫你能活下去。即便蒼蠅喜歡傳染病菌,但畢竟沒有立即致你於死地而後快的意思,比起凶殘之事不免仁慈萬倍矣。
蛇雖然看似溫柔,毒口一張一合,便叫你全屍而死。蛇不願與人言理,偷來偷去如夜間之淫婦與你快活之後,趁你正興來上一刀無異。又如虎者天性為百獸之王,並於其頭部大書而特書一王字,告訴你為王者的天生的合理性。萬物都應為其食(人也不例外),吃人時血口一張,三下五除二,拉出的屎還罵因人肉不香所至臭氣不雅。但又不因屎臭而不再吃人,愈吃愈上癮。更有狼者形似走狗,但其性惡勝暴虎,於虎稱臣,心野又不專侍虎。不光吃人,還在虎不備時亦食之,其殘忍自不待言。
由此可言,無論春夏秋冬,蛇、虎、狼三大蟲,我最惡之恨之。
反覺蚤、蚊、蠅之小蟲有不畏強暴之精神,因其不光吮人血,虎、狼亦取吮之。
強盜與貪官(1993年)
強盜是搶人財物,貪官是納人財物,然結果都是將別人的財物入自己的腰包。從表麵上看是一硬一軟,從內容上看一明一暗。二者相較,誰好呢,讀者定然言:皆不善,是的,皆不善。但按魯迅夏三蟲之問法,考試做選擇題的招術,必須選中一個,我則偏喜強盜。
既然結果一樣,我當然喜歡強盜的光明磊落,不服殺頭抄剿。
貪官並非如此,其不搶,讓你其實恨之入骨而表演成心甘情願的送去,到時再二推托得你再三進獻並冠以“下不為例”(多多亦善)語,從此他給你一紙空文的“交情”。這種“交情”便是“友誼”的延續,如果你將來不再這樣,便是你不義,放棄了這個“朋友”,也就是你已在他財路的檔案裏排好了座次。
強盜搶你一次後,未必記下你是誰,便記下,多日已忘,遇到誰算誰(隻要不是他爸),沒有賒欠之說。
可憐的是有些人在千方百計尋找門路讓人貪,並且還在為找不到門路而發愁呢。
狗需禁養並非限養(1994年)
狗為何物,搖首擺尾乞食者也,何為何性,傷人助紂不辨是非之獸也。
日前,京城大論限狗之題,據聞,交一大定數銀圓便可買到狗的合法地位,即緊張的狗之戶口了。
如此法律的階級性可暴露無疑。試問,法律在金錢麵前何以公平,市場經濟怎麼也能產生可以買賣的法律條文呢,令有學問的人百思不得其解。
養狗者辯言:此為情之托寄也,如此以狗為伍的低下之托寄姑且不論,思想之健康程度便可想而知了。再想,一條名狗之價可在希望工程中拯救多少失學兒童,人與人之間的同情心真的被狗吃了嗎。故禁此等於世無補之人之托寄物,萬無一惜。
“但存方寸地,留與子孫耕”,為啥,不就是能生產“民天”之食的土地漸小了嗎。複加上國中上億條狗與人爭食,存留的方寸地,又能救助幾多子孫呢。人尚“計劃生育”,狗應愈然,其中為民勞動的牧狗警狗當不為所禁之列。
好槍者以槍殺人死,槍之主人當替槍而死。好狗者以狗咬人死後,狗之主人亦當替狗而死。若能如此仗義,以人替狗試法,我反而會對養狗者不得不敬重了。
好狗者有錢可以合法的好,好色者是否有錢也可合法的好,領結婚證,娶小老婆,養小情人呢。後者斷然不可,這樣一來,法律的邏輯安在。
吾建議,舍狗而不能活命者,可在京之十九區縣中另辟一地成立第二十區——狗區。令外人不得入內,內人不得出外,無辜者免受狗傷,狗咬者皆愛狗之人,便因此而死,也算光榮地殉其狗道了。
如上數段之言,細心善思者,定會認為我曾被瘋狗咬過,否則何以瘋話連篇。非也,實因吾已懼狗成病,故大呼,於狗,應禁養,絕非限養。
中國古今第一好飲酒者鄭泉出處(1994年)
吳祖光主編《解憂解》邀黃苗子文《酒故》,其大談古時酒中之仙聖徒鬼,其中寫一人而勝過劉伶者當是《吳誌》中所載鄭泉了。(然《三國誌·吳書》中並未給鄭泉單獨列卷),餘偶翻唐人許嵩所著《建康實錄》於卷一《太祖上》見載,現摘錄於下:
二十八年……,冬十一月,權就吳王位於武昌,大赦,改年號為黃武元年。初置丞相,以陽羨侯孫劭領之,立子登為王太子。十一月,蜀使致書於權,引躬自責,永修舊好。十二月,遣大中大夫鄭泉聘劉備於白帝,始報通好焉。泉至蜀,蜀主問曰:“曹操父子淩轢漢室,終奪其位,陛下托以宗室,有維城之重,不菏戈執殳,為海內率先,而因是自名,未合天下之義,是以寡君未複書耳。”備甚慚。
泉字文淵,陳郡人,博學有姿望。而性嗜酒,每閑居曰:“願得美酒滿五百斛船,以四時甘脆置兩頭,反覆沒飲之,憊即住而啖肴饌,酒有升減,隨而益之,不亦樂乎。”臨卒,謂同類曰:“必葬我於陶家側,庶百歲後化成土,見取為酒壺。”
假煙名辨及其他(1994年)
“假煙”的命名實有可疑之處,因為我們常言的假煙其本身是真煙,隻是名不符實的劣煙罷了。它與打麻將的詐和也稱作一種和,是截然不同的邏輯內涵,故此確切而言應將假煙稱之為劣煙。
將上邊這種改名程序倒過來逆行運用到官的質量上,世上的貪官庸官惡官種種們便可與假煙的命名同樣統統稱之為“假官”了。不對,應稱為劣官。
假煙是煙,假官現在也仍是官。
如同中醫言:打擊假冒偽劣商品是治標,打擊假官當是治本,先本後標後方可標本兼治。
李白詩夢遊天姥吟留別詩中二句的多種改法(1994年)
李太白詩《夢遊天姥吟留別》詩中有句:天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
若俗寫手必寫成:天陰陰兮欲雨,水淡淡兮生煙。
若去掉“兮”字,改五言詩讀法,便會俗中有些新意:天陰陰欲雨,水淡淡生煙。
若落於宋人筆下,料會成含哲趣句:天陰因欲雨,水淡但生煙。
若我寫,未必高明,為:天色陰陰因欲雨,水容澹澹但生煙。
音樂的表達(1994年)
晚於電視中見當代某大音樂家言:“許多用語言無法表示的情感,可以用音樂表達。”我這個樂盲正好在廬山腳底下指點一下其自封的真麵目。
用語言無法表達有兩種情況,一是語言功底太差或嫌語言麻煩,二是真如其所言確是語言無法表達。按照他們的學曆和文憑隻能認為是後者了。
我認為音樂表達的東西在很大程度上有相對的模糊性或說相對的不確切性,當用語言表達不出需要“出售”的情感時,便創作阿拉伯字母的聲調。殊不知音樂本身的不確切性能表達出確切的情感嗎?不能,他們是在靠一廂情願的自我認為的表達,在不完全的無損傷的自欺中得到滿足,借著由史以來時間渲染的神聖而“高風亮節”的發泄。
音樂的模糊性也相應的產生了比語言寬大的空間,隻要一入音樂所固定的大類,便可如盲人摸象,各取其形了。
杜甫醉時歌贈廣文館博士鄭虔有一韻疑(1994年)
原詩為:諸公袞袞登台省,廣文先生館獨冷。甲第紛紛厭梁肉,廣文先生飯不足。先生有道出羲皇,先生有才過屈宋。德尊一代常坎坷,名垂萬古知何用。杜陵野客人更嗤,被褐短窄鬢如絲。日糴太倉五升米,時赴鄭老同襟期。得錢即相覓,沽酒不複疑。忘形到爾汝,痛飲真吾師。清夜沉沉動春酌,燈前細雨簷花落。但覺高歌有鬼神,焉知餓死填溝壑。相如逸才親滌器,子雲識字終投閣。先生早賦歸去來,石田茅屋荒蒼苔。儒術於我何有哉,孔丘盜蹠俱塵埃。不須聞此意慘愴,年前相遇且街杯。
褚疑:隻在第四句“足”韻,覺詩聖不會落此筆。此在仇之《詳注》、錢之《注》、浦之《心解》、王之《臆》及近人鄧紹基之《別解》皆未觸及此韻之疑。雖然在轉韻處,肉為入聲,如六切,尾韻,“足”為入聲,即玉切,燭韻,在古詩中可以相通。但看下句之韻似有不妥之處,如轉韻後再轉,從習慣上講,皇與宋不通,且省、冷、宋、用同為一韻,隻“足”不協,令人不疑亦疑,是謂不可不疑了。仇注中緣杜詩引“後漢鄭太有田四百頃,而食常不足”意,就此引是有詩後而引,此因末而本,已不足為證。
各種版本皆用“足”,也不足為奇,我認為在此宴飲之時(我認為此詩非寫廣文先生平常時,是寫與朋友聚飲時)飯不足,非也,而是根本就不備飯。一是疏狂本性,更兼傳奇色彩,在者廣文先生也較窮。
故此我最後認為應把“足”韻改為“供”韻,此更增詩中之味,更適不拘細節的實在。
新詩名疑(1994年)
按有人證有物證方無可辨疑的嚴肅說法,詩之始當在《詩經》即詩三百的內容中了。而後楚辭,而後漢樂府,而後梁陳宮體,而後唐近體,各主各的時代之或風或騷,味道不一。從唐後,詩之諸體具備,及宋及清於詩,隻是勤鑿細磨已成方圓之舊硯,或濃或淡,未出其規範。有這五大詩體綜合而成的詩的獵場中,動物的種類沒怎麼多添,規模沒怎麼擴大,守詩之道者,十分忠誠。
天下不盡是忠臣,分家另過,借詩之主幹養育出來又另立為王的有宋之詞謙稱詩餘,元之曲謙稱詞餘。
到五四時期,白話新文學運動中的分流便在老套路中拿出一招半式形成白話詩運動,並仿效唐近體的命名方式曰“新詩”。未曾有過,都稱為新,一點錯也沒有,但“新詩”二字中的詩字我倒有點疑惑多年了。你看詩餘有骨氣自名為詞,詞餘亦有骨氣自名為曲,那麼新詩在氣節上首先就差多了。怕自己壯大不起來便演起了狐假虎威的節目來,借幾千年詩的光茫四射的餘輝照亮自己,攀親戚拉關係,看來新詩人比誰都有理論且夠水平。
上述論調能否成立的前提是在新詩經分析推理是非詩的時候。詞非詩,曲非詩,新詩為什麼就是詩呢?堂兄堂弟早已知趣,幹兒子反而硬往上靠,別說沒有血緣關係,便有也是偷情的結果。
客氣一點講,即便有關係,也應參照如下寓言:做米飯時,水加多到一定程度便是稀粥了。雖然皆有充饑的功能,可這是文學的共性,新詩並不特殊。
新詩早已有了別人不好意思說的如此處境,反而不自檢點,與散文搞得火熱私出生散文詩,在桑拿浴池中赤身裸體地做所謂的朦朧詩。殊不知,已去詩愈遠矣。
有膽量就該改換門庭,從新做人,自立門戶,或曰“歌”或帶點洋味曰“X”之類。寄人籬下,再潛伏野心幹謀害主人霸占財產的事,文法不容。
以前本來的被逼成非叫古詩的詩,其之所以稱為詩的大概精要是:一詩之心曰氣曰勢,二詩之衣曰形曰韻,三詩之神曰情曰態。而今的新詩已然沒有了衣服,拾來的一根草繩已然擋不住本知害羞的部位,耳本不可聞,何讓目亦不忍睹乎。
如果大清國就有專利法的話,新詩便早已被法殺在搖籃之中了。我不是在造謠惑眾,而是在尋找詩界的公道。
此文若有幸麵世,料會有“觸一機兮而百關俱發”(杜牧《望故園賦》)的反擊,如此自號金剛不壞的吾身,躲閃周旋必無餘地,隻得導演“一夫當關”的豪情了。
雜文與小品(1994年)
雜文據考據家言始於漢,後千衝百突,盛於魯迅先生筆下。雜文不光其形體雜,主要體現在內容雜及側重麵雜上。如此雜而砸之,便體現出對社會的灰暗麵對良心不穩定的人的一種絕對不友好,從而也發現,發展至今而成熟後的雜文忘記並拋棄了曾經也會唱頌歌的自我認為羞恥的一麵。
小品本是戲劇學院訓練學生或劇團排戲過程中的一種方法。可是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在電視上漸漸地火了起來,且不斷從相聲、滑稽戲、獨角戲和中國戲曲中添油加醋地成了一道老少皆宜軟脆可口的名菜。
雜文與小品的共性都有那麼一點刺,有看到眼裏聽在耳中拔不出來的兒童戲謔性。這種天真的勇敢容易在你不設防的狀態下受到本應受到的暗算,真如喬羽老爺子在電視劇《聊齋》中所作歌詞:“笑中也有淚,樂中也有哀”的效果。
雜文是匕首,小品溫柔一點講也算個小偷,不過它不偷你的錢與項鏈,是在偷你肚內的時間一長便可升華成氣體的大糞。
雜文與小品產生不了立馬當陽橫掃千軍的英雄氣概,但它們有仗義剛烈的俠士行為,令人防不勝防,白天虧心,夜裏噩夢,總覺瓦上有人。
建議雜文聖手們和小品表演家們拉上關係,一是拓寬雜文的戰場,二是提高小品的質量。雖然雜文比小品的輩分高出許多,既然是親戚,就不妨放下架子,拉一拉手,做一些縱向聯係,發揮出一些橫向效果來。
神聖殿堂(1994年)
畫家們稱藝術的殿堂是神聖的,詩人們稱詩歌的殿堂是神聖的。顧名思義,神聖便是別人不可侵犯,可自己打自己的臉,後庭放火,燒到大殿,又不加施救,在煙霧飄渺中製造神仙境界的感覺,一味地不知死活地夜郎自大,這是隻有別人才知道的可憐。這種自我侵略與自我毀滅的行為,殿堂理所當然的會日漸不神聖。並且大殿將傾餘灰逢雨,和泥和水的滿目瘡痍,豈不成了夏日裏蒼蠅蚊子類借故址之盛名而豪邁遊戲的場所。
號稱真畫家的人們常言裸體並不等於裸體藝術,如果一個人在大街上一絲不掛的行走,除了個別善意的人們認為你是瘋子,剩下的便是千夫所指的攻擊其有傷風化了。可是當一絲不掛的各種形態一到畫宮中被人們堂而皇之地展示,心驚肉跳地觀看後,每一幅靜止的平麵便都可掛上一個大大的神聖的商標。
吾偏偏於年少時誤入詩潭,尚有半節出水的身子而經常自我擦拭(隻有背後的一小塊顧及不到)。百思百悟中覺詩畫應該有別,至少裸畫與裸詩別之甚大。
詩稱文中之文,還可比方成文學遊行隊伍中的旗手,負有在前邊喊口號的重任。
既有了裸詩一詞,那麼什麼是詩的衣服呢?文明的國度裏人的外形不能說是肉皮與毛發,而應指他的衣冠。評人由外及內,複由內及外,評詩亦然。古評詩首言“韻味如何”,韻為詩衣之理當易通曉了。
畫多是在殿堂中展示,詩則大大不同,詩必須自己走到社會的大街小巷去尋找其社會效應。如果詩歌真的有殿堂的話,它的殿堂應是宇是宙,而不是威立於都市中心的一畝三分的石平麵上。誰能願意自己的詩一絲不掛地毫無風度地在社會上不知羞恥地流竄呢。可還是有很多人願意這麼做,他們是想用別人人人都有人人都會人人又不會去做人人又不好意思做,而他們厚著臉皮去做,得到別人來不及指責時所獲得的“一獻驚人”的效果確定名位。誰能說這種名聲的由來不帶有羞恥的氣味呢。
剛生下來一兩歲的嬰兒,據計算離成熟還有許多的路程,他們可以不穿衣服,就像初學寫詩的人一樣,我們可以原諒他們的裸詩。如果靠“一獻驚人”而成名成家的詩腕詩款們再有恃無恐地走他們如嬰兒時的裸詩之路,為了詩歌殿堂的神聖,便非打倒他們不可了。
人有了文明所以要穿衣,詩已然成熟所以要用韻(當然詩不隻限於用韻這一點,但它是詩的重要的必要條件)。用返璞歸真的學說來阻止和倒退社會的和詩歌的曆史車輪都是不能容忍的,都是對詩歌殿堂的神聖的汙辱。
我們可能鬥不過麵前的人,可我們鬥的過由人退化成的猿,因為他們漏洞百出。
褚食六家詞三十六首自序(1995年)
平生首次為選家,不安甚,蓋餘識文以來認定選家隻賣弄機巧,微勞重獲,故常報不平。
有所自悖而為,終需辯釋。餘如家中起炊,非欲拿廚師之文憑,為自能充腹也。
所選之古之六家,斷元明,偏剪宋清,因蜂腰太細,不得不如是。各皆六首,既供廟堂,隻得諸神均重。
店有百藥,餘於各店之特長中各取一味以用。一取柳永耆卿之流暢,二取蘇軾子瞻之奔放,三取秦觀少遊之俊秀,四取辛棄疾幼安之悲壯,五取陳維崧其年之神勇,六取黃景仁仲則之蒼爽。
餘既食,當適餘之口味,古人雖未為我,我當視古人為我。
商品與妓(1995年)
在常眼人看來,二者之關聯不能說一點都沒有,今褚某有如下分析:其一皆是接客,視客為財源;其二隻就中國大部分商品而言,初時尚重質量,守牌子,懷憶貞潔,久而久之,人老珠黃,質量下降,更兼習慣行騙,騙而上癮,不騙難活,故待客之質量在粗皺的笑臉下得過且過了。
讀書(1995年)
好謙遜的人說讀書是補充知識,好臉麵的人說讀書是添加學問,殊不知讀書亦是一門學問。如何讀書,前賢大家名士者流多有論及,我若再加綜合無非是充當二道商販的角色,隻有抬高價格的惡性效果。故此我隻想說一說另一個問題,讀什麼樣的書。
一曰讀好人的書。對於大多數而言,不一定具備在白區工作的我“地下黨”的定力,在書裏書外與誰為伍應做慎重選擇,這樣才能避免因誤入泥潭而觸類旁通。客觀地講“天下本無一文人”,此言何解,文隻是載道傳言的器具罷了,是人在施行其偉大抱負的過程中的排泄物。“為文而文的人,是電風扇前的埃塵,借文而名的文人,是閨中自戀的懷春,以文而食的文人,是青樓忘恥的賣身。”(褚子曰)。李白的誌向是:“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杜甫的誌向是:“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醇。”辛棄疾的誌向是:“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顧炎武的誌向是倡導“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等等。試想如上諸句沒有人格作擔保,沒有生命作抵押,沒有行為作渲染,其力度安在。豈似當今文人的體驗生活的方式,到漁村要幾桶魚美其名曰垂釣,到工地喝一頓酒美其名曰采風,閑來無事閉門造車,玄機奧妙怕讀者不知道而先自家道破。恥尚不知,文行於世,即便作協文聯不加管教,環保部門亦當幹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