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陸沛元大模大樣地走進縣糧庫，問工作人員：
“佟書記是不是到糧庫來了?”
工作人員回答：“是的，佟書記在這兒。”
朱玉慶看見陸沛元向辦公室走來，嚇得驚惶失措：“壞了，陸縣長來了!”
“那……”餘大頭焦躁不安地抖著手說：“這可麻煩了!”
“別急，他是來找我的，你倆別怕，我出去見他就是了。”佟笑冬走出辦公室大步迎上去，“沛元同誌，你有事情找我?”
“老佟，我到處找你，沒想到你跑到糧庫來了。今天去益昌開會，李書記做了今冬明春大搞代食，安全度災的重要指示。”
“好，安全度災過冬的問題很重要，咱倆馬上回縣委好好研究一下吧!”
佟笑冬推著自行車和陸沛元向糧庫門外走去。
餘大頭從窗戶看見兩人走出糧庫，把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放下了：“嚇死我了，多虧佟書記把他引走了。”
“佟書記是咱農民的貼心人，老餘，快把土豆吃了，回村調人吧!”
餘大頭咧開厚厚嘴唇憨憨笑著，看看手中的土豆，舍不得吃，咽口唾沫，把兩個土豆塞進衣兜：“可不敢耽誤時間了，留著道上再吃吧!”扭頭走出屋子。
圓圓的月亮從山峰後探露出來，格外皎潔，明亮，給鬆坪村塗上了一層銀白色光澤。幾輛馬車和挑擔、推小車的男女社員悄悄集合在村口，一片緊張、興奮、神秘氣氛。孫彩娥和大鵬跑前跑後招呼人，小聲囑咐著注意事項。餘大頭站在高崗上，手臂一揮，人群立刻悄然無聲，都仰頭望著最可信賴的領頭人餘大頭。餘大頭壓低嗓門宣布注意事項：
“大家要曉得，今天咱們去縣糧庫是借糧，可不是搶糧，一切行動聽指揮!到了糧庫我們隻借一萬斤，我餘大頭代表鬆坪打了一萬斤借條，多一粒也不許拿!回來以後不要聲張，要是引得各村都去糧庫借糧，亂子就捅大了!你們曉得不曉得?”
眾人壓著嗓門說：“曉得了——!”
餘大頭手一揮：“出發!”
大道上，鬆坪村樸實的農民悄然走著，儼然像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在夜行軍。大家眼裏放光，臉上帶笑，興奮與緊張交織在一起。餘大頭心裏像沸水般劇烈翻騰著，他曉得這次借糧行動會給自己帶來的嚴重後果，他眼睛瞪得老大，胸脯一起一伏，像個視死如歸的無畏戰士領隊行進。
縣委書記辦公室裏，佟笑冬和陸沛元連夜研究工作。陸沛元興致勃勃地傳達李文昌指示。佟笑冬心不在焉地聽著，不時向窗外張望，惦記著餘大頭借糧的事。
“這次州裏召集的會議很特別。主席台上掛著大橫標，寫著四個大字：‘吃飯大會'。李書記做報告，他說今年是度災的第三個年頭，今冬明春是困難關口，在困難麵前，要充分顯示人民公社的優越性，各級幹部都要發揮人定勝天的大無畏精神，安全順利地度過今冬明春。”
“怎麼度災?‘吃飯大會'教給農民怎樣吃飯?”
“嗬，老佟你沒去開會可太遺憾了!群眾創造性就是高。各縣、各公社八仙過海，各顯其能。會議期間，打擂台比武，一個公社包一頓飯，哎呀，我可是開了眼，嚐盡各式各樣新鮮好吃的東西了!”
“沒有糧食，各公社能做出什麼好吃的?”
“花樣可多了!有‘大鍋糊蘿卜'、‘豆腐渣香蔥包子'、’稻草澱粉胡蘿卜餅'、‘玉米皮澱粉土豆糕’，還有玉米餅增量法、‘人造肉'、‘小球藻’……哎呀呀，花樣翻新，五花八門，一樣比一樣好吃!吃得我都不想回縣政府食堂吃飯了!這次‘吃飯大會'讓縣、社幹部心服口服地堅信‘低指標、瓜菜代'是今冬明春安全度災的正確戰略方針!”
佟笑冬冷靜地問：“吃飯大會上吃的那些豆腐渣、香蔥、胡蘿卜、土豆和‘人造肉’，各村弄得到嗎?沒有豆子哪來的豆腐渣?光靠稻草、玉米皮能填飽肚皮嗎?”
“老佟，你怎麼能這樣說?這些可是各縣各公社在‘吃飯大會'上的創造啊!這些飯又不是州政府食堂做的，都是人家各公社做的啊!”
“當然啦，打擂台比賽自然都要露一手，把各村最好的那點東西拿出來，招待為數不多的縣社幹部，這還不容易?這叫‘吃小灶'!你們會上吃的東西，各村公共食堂能做出來供全州十幾萬社員吃嗎?”
“你……老佟啊，你的思想方法是不是有問題啊?怎麼老是跟上級組織擰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