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著好人上前線(1 / 3)

請大家先看一張照片。這個人啊,大家似曾相識,這就是今天台灣所謂中華民國總統選舉的副總統候選人宋楚瑜。這是他年輕時候的照片,當時做的是國民黨中央黨部的秘書長。當然,他也做過宣傳部的部長,就是文工會的主任。他這張照片後麵有個對聯引起我的注意:“世事多因忙裏錯,好人半自苦中來。”

這是曾國藩寫的對聯。這句話的後半句錯了,在我李敖看起來,好人不是一半從苦中來,好人一半是從躲中來。哪個躲?閃躲的躲。好人並不是要做好人,好人其實是非常消極的。所以,我們常常看到那個惡人在台上演戲,好人在家裏歎息。為什麼呢?好人一般的特色是怕壞人。我告訴你,李敖為什麼厲害?李敖幾乎是全世界很少有的這種人,是個能欺負壞人的好人。一般好人都被壞人欺負,可是李敖呢,能夠欺負壞人。好人的性格是閃躲的,好人的性格是消極的,好人的性格是與世無爭的,好人的性格是不惹事生非的,好人的性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好人有很多問題。可是,這個社會還是必須要依靠好人來維持這個局麵。

我們看一段毛主席的話:提高警惕,肅清一切特務分子,防止偏差,不要冤枉一個好人。這就是毛澤東在1955年所發出的一個訊息,請問做得到嗎?“不要冤枉一個好人”,你製度上麵如果有一個規定,這個機關啊,你要給我攤派,攤派什麼?攤派壞分子,機關裏麵要提供百分之五的壞分子,就是一百個人裏麵,就應該有五個人是壞分子,你應該交出來,報出來,請問:又哪能這麼湊巧地有五個人?有一個機關隻有三個人,三個人都是好朋友,忽然要交出來百分之五的壞分子,怎麼交呢?好,那交一個好了,三分之一壞分子。三個都是好朋友,我們都不是壞分子,我們怎麼能夠報呢?大家愁眉苦臉。正在愁眉苦臉的時候,其中一個人跑去小便去了,一小便,回來就變成了壞分子,這兩個人把他報上去了。你製度上麵在冤枉一個好人,十個好人,一百個好人,一千個好人,一萬個好人,你製度上麵要攤派出來,每個機關交出百分之五的壞分子的時候,怎麼能夠不冤枉好人呢?所以,我們說做好人很難。可是叫你不做好人,變成壞人,也有一個技術上的技巧。

大家看這個很富態的老太太,她的名字叫做林海音,是台灣的作家。她雖然是台灣省人,可是在日本時代就跑到北京念書,還嫁給了一個北京人,她的丈夫叫做何凡。何凡有一次跟我見麵,他指著我說:“你李敖什麼意思?你寫文章闖禍什麼意思?你看看我何凡,我在《聯合報》上每天寫一塊,連續寫了十年,一篇文章都不出事。你李敖在文藝大隊寫文章,寫了一兩天就給闖了禍,你怎麼這樣搞?”我怎麼說?我說:“你要不要臉?你是耍筆杆的,你有這麼好的機會,在《聯合報》有這麼一個地盤,每天寫篇文章,十年之間,三千六百天,你沒把言論自由寫寬一點點,你丟人不丟人?你還好意思還說我!你要讚美我。我寫兩篇文章就闖了禍了,結果言論自由寫寬了。你玩了十年,都不能寫寬一點點,不能夠把控製言論自由的那些大老爺們的思想給他寫開一點點,你太實際了,你太可恥了,你的文章太爛了,太沒有影響力了。”而這位何凡先生,就是林海音的丈夫,還洋洋自得,覺得他是好人,覺得做的是好事。在我看起來,狗屁!什麼原因呢?好人不做好事,叫什麼好事?做什麼好人呢?

林海音的一個老師叫做方豪。他是個神父,台大曆史係的教授,也是我的老師。1935年(我出生那年),他當了神父,後來做了國立政治大學文學院的院長。他在台大教我宋朝的曆史。他跟我蠻談得來的。可是在1935年,他是不願意做神父的,什麼原因呢?因為他一喝醉酒就會哭,一哭就會抱怨,抱怨什麼呢?抱怨他小的時候家裏很窮,他父親在教會裏做事情,就把他許願到教會裏麵去了,所以他就糊裏糊塗地在教會裏麵長大,就吃天主教的奶水長大,最後就糊裏糊塗在1935年(我出生那年)做了神父。他很用功。神父那時候要學拉丁文,他學拉丁文以外還學英文。神父不許學英文,教會不許他學英文,他自己在廁所裏麵偷偷學英文,所以,他的英文是在男廁所學來的。他後來講給我聽,我說:“你們神父啊,在廁所裏麵要做的事情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