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1 / 2)

江一城背著那隻他自己也不知道背了多少年的雙肩包踏上了開往清州的火車,那隻包裏曾經裝過無數的教科書和作業本,如今卻裝著寥寥幾件換洗的衣服還有一顆快樂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想到馬上要見到的那個心心念念的人,嘴角忍不住泛起甜蜜的笑意。

可能是太沉醉於自己的心猿意馬,江一城不小心踩到了某人的腳,“對不起,對不起”,意識到後他忙向那個人賠禮,這才看清了眼前這個被他踩到腳的人,穿著一身黑色的衛衣,寬大的帽子沉沉地壓在頭上,一直沒過了眼睛,如幽靈鬼魅般地斜靠在窗邊的位子上,兩隻腳蕩在走廊裏。見此人的裝束如此奇怪,對自己的道歉也毫不理會,江一城心裏一震,不過眼下也沒心情顧及這些個與自己不相幹的人和事,從兜裏取出車票看了看,猛然發覺自己竟然就坐在這個如同行屍走肉般的人的對麵。深吸了一口氣,江一城坐了下來,花了幾秒的時間打量了下眼前的這個人,雙手插在衛衣口袋裏,如同毫無骨架般地癱坐在椅子上,眼睛定定地望著窗外出神。雖被黑衣包裹得嚴嚴實實,可江一城還是從那人身上感覺到遮掩不住的無力與虛脫,這與他此刻的興奮勁兒太格格不入了,當下決定不再多看那人。

汽笛聲響起,火車徐徐地駛出車站,一城將身體輕輕靠在椅背上,與佳晴的點點滴滴在腦海裏一幕幕地翻過。任佳晴便是一城此去清州要見的人,十六歲美麗的相遇,高中三年的相戀,直到各自考上大學,地域把他們分隔在兩地。佳晴是天使的化身,天生的舞者,當她帶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出現在一城麵前的時候,他便毫無意外地愛上了她。然後是無拘無束、肆意妄為的清澀時光,他們牽手、擁抱、接吻,雖然也時常爭吵,不過一切總能雨過天晴。想到佳晴的秀發拂過麵龐的輕柔,想到兩人嘴唇輕觸的美好,想到擁她在懷的柔軟,一城完全無法控製地笑出聲來。沉醉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神來,猛地見到對麵的黑衣戴帽人正盯著自己,由於帽子壓得低,江一城看不清他的眼睛,但肯定此人正瞧著自己,一城心想興許是剛才自己忘了形,讓人覺得奇怪了,於是忙說了句,“不好意思,我想事情有點出神,沒打擾到你吧?”說完後,那人又毫無氣力地把頭偏了過去,依舊望向窗外,就像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不想聽到。

從上火車見到此人總共不超過四十分鍾的時間裏,一城已經道了兩次歉,不過得到的回應都是空氣。一城忽然心生一念,不是碰到鬼了吧,不過自己也覺得好笑,大白天的哪有什麼鬼,不過是一個不開心的人罷了,跟自己此刻的心境不同而已,想到這裏便又沉浸到自己的思緒裏。自己與佳晴是在一次中學生舞蹈節上相識的,當時自己是活動的誌願者幹事,佳晴是一所藝術類學校的領舞,一城至今還記得第一眼見到佳晴穿著白色的舞裙步入自己眼簾的那一幕,他不知道世間還有這麼美的女孩和這麼美的舞蹈,舞動著的佳晴完全把他帶入到一個忘我的境地,時間仿佛在那一秒凝結了。就像所有的男生見到令自己心動的女生都會產生的那種動物性的追逐的衝動,一城毫無忌憚地讓自己沉浸在這天使般的美麗和對這美麗的向往中,他找到了佳晴的學校和班級,等她下課、約她出遊、送她禮物,幸運的是,一城從一眾佳晴的追求者中脫穎而出,隻不過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他想興許是因為他體育還不錯、長得還不賴、人還挺有趣,不管怎麼都好,他成功地俘獲了天使的心。

高佳晴兩年的一城選擇了自己家鄉的大學,一則因為想陪在佳晴的身邊,一則因為那所大學的建築係也一直是自己的理想,況且在見到佳晴後,他的理想便有了更具體清晰的內容,他要為天使建一座舞蹈的殿堂,讓佳晴盡情地飛舞其中。於是他開始繪製這座舞蹈劇院的藍圖,有一天要讓他的天使在他設計的舞台上起舞飛翔。

本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的快樂下去,然而佳晴大學之路開啟的時候卻像是第一次把一城從美麗的夢境拉回了現實裏,佳晴選擇了離開家鄉,去清州舞蹈學院,國內最好的舞蹈學院求學。一城雖然難過,但也並沒有阻止的理由,而且清州離堰江不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他們相約每年的寒暑假相聚,去年佳晴大一的時候暑假回了家,今年大二的她暑期有演出安排沒有回來,現已到了冬假,一城便迫不及待地開赴清州。不知是不是因為人長大了,一城隱約覺得佳晴有些心事,不過她未說,他也沒有追問。

正想到此處,一城突感火車猛地刹了車,隻見對麵黑衣人上方的行李架上落下一隻行李箱,眼看就要砸到黑衣戴帽人蕩在走廊的腳上,未來得及多想,一城立刻伸出手去接那隻箱子,“小心!”整個人俯身下去,箱子摔在了走廊的地板上,幸而沒有砸到黑衣人的腳。這時的車廂已經亂作一團,乘客們都在收拾掉落的行李,一城起身後,那隻行李箱的主人過來連身道謝並接過了箱子,一城笑答“不謝”後正要回到原位,那黑衣人收起了雙腳像是給一城讓出一條道好讓他走回來,這一收倒是讓一城吃了一驚,原來他對麵的這個人是有反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