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星沉月落夜聞香 素手出鋒芒(1 / 2)

他這番說什麼“你啊”“我啊”的,說得猶如拗口令一般,小巷中許多人聽著,忍不住笑了出來。原本雙方還要死要活打打殺殺,一轉眼倒有好幾名大漢掩嘴偷笑。小巷裏莊嚴肅穆的氣象,霎時間一掃無遺。馬元義大踏步過來,伸劍指向夏侯軒胸口,喝道:“你到底是真的不會,還是裝傻?”夏侯軒見劍尖離胸不過數寸,隻須輕輕一送,便刺入了心髒,臉上卻絲毫不露驚慌之色,說道:“我自然是真的不會,裝傻有什麼好裝?”馬元義道:“你到我寶地來撒野,想必是活得不耐煩了。你是何人門下?受誰的指使?若不直說,莫怪大爺劍下無情。”夏侯軒道::“你這位大爺怎地如此狠霸霸的?我平生最不愛瞧人打架。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況且上天有好生之德,螻蟻尚且貪生,我一介書生,自是更要順天行事,尊師重道。”他嘮叨叨的說之乎者也,馬雲義長劍回收,突然左手揮出,拍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打了他一個耳光。夏侯軒將頭略側,他手無縛雞之力,哪避得了,待欲閃避,對方手掌早已打過縮回,一張俊秀雪白的臉頰登時腫了起來,五個指印甚是清晰。這一來眾人都是吃了一驚,眼見夏侯軒漫不在乎,滿嘴胡說八道的戲弄對方,料想必是身負絕藝,那知馬元義隨手一掌,他竟不能避開,看來當真是全然不會武功。武學高手故意裝傻,玩弄敵手,那是常事,但決無不會武功之人如此膽大妄為的。馬元義一掌得手,也不禁一呆,隨即抓住夏侯軒胸口,提起他身子,喝道:“我還道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那知竟是膿包!”將他重重往地下摔落。夏侯軒滾將出去,砰的一聲,胸袋撞在桌腳上。唐周心中不忍,搶過去伸手扶起,說道:“原來老弟果然不會武功,那又何必到這裏來廝混?”夏侯軒摸了摸額角,說道:“我本是來遊山玩水的,誰知道他們要比劍打架了?這樣你砍我殺的,有什麼好看?還不如瞧人家耍猴兒戲好玩得多。唐老板,再見,再見,我這可要走了。”馬元義身旁一名手下一躍而出,攔在夏侯軒身前,說道:“你既不會武功,就這麼夾著尾巴而走,那也罷了。怎麼又說看我們比劍,還不如看耍猴兒戲?這話未免欺人太甚。我給你兩條路走,要麼跟我比劃比劃,叫你領教一下比耍猴兒也還不如的劍法;要麼跟我大哥磕八個響頭,自己說三聲‘放屁’!”夏侯軒笑道:“好好個人怎麼能用嘴放屁?不怕臭啊!”那人大怒,伸拳便向夏侯軒麵門擊去,這一拳勢夾勁風,眼見要打得他麵青目腫,不料拳到中途,突然半空中飛下一件物事,青光一閃,夏侯軒隻覺身上多了些熱乎乎,滑膩膩,竟是一條手臂被卸了下來,隨即還在蠕蠕而動。那噴出的熱血濺了夏侯軒一身,直將那身青袍染成紅袍。那手下吃一驚,看著地上蠕動臂膀,大聲驚呼一身,軟綿綿癱倒在地,隻見那肩頭竟是還噴湧著血泉,一片血泊,甚是可怖。馬元義忙一縱身蹲到手下身邊,伸手插入衣領解開,手指在他幾個穴位迅捷點動,止住血。這兩下變故古怪之極,眾人正驚奇間,忽聽得頭頂有人一聲冷哼。眾人抬起頭來,隻見一個女子坐在梁上,正擦拭著一柄三尺玉劍,劍上雖然沒有一絲血跡,但她還是愛憐的擦著,劍是那麼冷,她卻比劍更冷。那少女約莫雙十年華,一身水綠衫子一直垂到膝上,兩條勻長的小腿晃來蕩去,悠閑寫意,一對淡綠馬靴與衣衫顏色相稱,靴麵繡一對金絲雀兒,靴底形如蓮萼,不類中土式樣,隻是微露的白雪粉嫩肩頭刺著淡淡菖蒲紋身,卻是無時不刻警告這眾人,這女子邪門的很,當然剛剛那毒辣手段已經告訴這幫男人,仙子有毒。夏侯軒卻仍是抬起了頭望著她,見那少女雙腳蕩啊蕩的,似乎這麼坐梁上甚是好玩,問道:“姑娘,是你救我的麼?”那女子淡淡道:“那人打你,你為什麼不還手?”夏侯軒搖頭道:“我不會還手……”忽聽得“哼”的一聲,眾人齊聲叫喚,夏侯軒轉過頭來,隻見馬元義執長劍,劍鋒直指那女子,握劍的手背已是青筋暴漲。馬元義怒道:“你是誰家女娃娃,到這兒來幹什麼?”心下暗暗納罕,不知這少女何時爬到了梁上,竟然誰也沒有知覺,雖說各人都凝神注視村裏兩幫比劍,但總不能不知頭頂上伏著一個人,這件事傳將出去,臉可丟得大了。但見那少女雙腳一蕩一蕩,依舊悠然閑適,馬元義又道:“快跳下來!”夏侯軒忽道:“這麼高,跳下來可不摔壞了麼?你快叫人去拿架梯子來!”此言一出,又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兩幫幾名手下均想:“此人一表人才,卻原來是個大呆子。這女子既能神不知鬼不覺的上得梁去,輕功自然不弱,怎麼要用梯子才爬得下來。”那女子道:“先給我上兩斤好酒,我再下來跟你說話。”馬元義道:“兩斤小酒,有什麼打緊,隨便那裏都可去打兩斤來。”他見這少女猶自觀望月色,若無其事,她本人年紀尚輕,自不足畏,但她背後的師長父兄卻隻怕大有來頭,因此言語中對她居然忍讓三分。那少女笑道:“你倒說得容易,先去打兩斤給我嚐嚐。”馬元義道:“快跳下來。”那女子道:“我不下來。”馬元義道:“你不下來,我可要上來拉了。“那女子素手托腮微微咧嘴,不知是笑是嗔道:“你試試看,拉得我下來,算你本事!”馬元義好歹一幫之主,終不能當著許多父老鄉親、兄弟手下之前,跟一個小女孩鬧著玩,便向趙弘道:“趙老弟,請你派一名女的上去抓她下來吧。”趙弘道:“我們西村,沒這麼好的輕功,再說這是你的破事,怎不叫你婆娘去,該不會你這麼大歲數還打光棍吧?”馬雲義臉色一沉,正要發話,那女子忽道:“你不給我酒兒,我給你個厲害瞧瞧!”素手朝天一指,那柄玉劍如紫電青霜飛馳而來。馬元義知道是件神兵利器,不敢伸手去接,忙向旁邊避開,不料這把晶瑩如雪的玉劍竟是活的,在半空中一扭,撲在馬元義背上,眾人這才知道是做夢,劍不是死物,怎還回拐彎。這玉劍靈活已極,在馬雲義背上、胸前、臉上、頸中,迅捷無倫的奔來奔去。馬元義雙手急抓,可是他出手雖快,那玉劍更比他快了十倍,他每一下抓撲都落了空。旁人但見他雙手急揮,在自己背上、胸前、臉上、頸中亂抓亂打,那玉劍卻仍是遊走不停。夏侯軒笑道;“妙啊,妙啊,這把劍有趣得緊。”這把玉劍身長三尺有餘,通體晶瑩,兩麵劍鋒甚是銳利,片刻之間,龔光傑赤裸的上身已布滿了一條條給劍鋒的細血痕。忽見得那女子芊芊蔥指來回比劃幾下。劍光閃動,那玉劍直指到了馬元義臉上,白晃晃的劍光晃得他看不清事物。馬元義雙手急抓,玉劍早已奔到了他頸後,馬元義的手指險些便插入了自己眼中。趙弘踏上兩步,長劍倏地遞出,喝道:“姑娘好生無禮,竟跑到我村裏撒野。”他本也是明事理的,一則自己村裏的,怎可讓旁人插手,二則若是待會馬元義有個三長兩短,比起武來不叫人閑話,三來,也是習武之人,見了這般厲害劍法,忍不住手癢要討教一下。這時那把劍又已奔到馬元義臉上,趙弘挺劍向玉劍刺去。玉劍身子一扭,早已奔到了馬元義後頸,趙弘的劍尖及於馬元義眼皮而止。這一劍雖沒刺到貂兒,旁觀眾人無不歎服,隻須劍尖多遞得半寸,馬元義這隻眼睛便是毀了。馬元義尋思:“這趙弘劍術了得,果是有獨到之處,單是這招‘金針渡劫’,我怎能有這等造指?”刷刷刷刷,趙弘連出四劍,劍招雖然迅捷異常,那玉劍終究還是快一步。那女子叫道:“山羊胡子,你劍法很好。可惜隻是用劍,而非禦劍。”芊芊如蔥管劍指又是一動,那玉劍忽然加速往下一竄,忽的不見了,兩人一呆之際,玉劍忽然冒到身後,原來是從褲襠下鑽入,最後用劍背猝不及防地扇了馬元義趙弘各兩巴掌。馬元義兩人已是各自手忙腳亂捂著略帶紅腫的臉頰。那少女淡淡叫道:“現在可以去拿酒了吧?”夏侯軒哈哈大笑,拍手說道:“今日當真是大開眼界,歎為觀止了。星沉月落夜聞香素手出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