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番外12 始知人間情滋味(1 / 3)

古人曾有雲:“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

每每讀到這一句生死之論,我都不敢苟同。許是自幼便知曉自己命不久矣,我一直對生前身後之事沒有太多感慨。人世一遭,長壽短命又能如何?終是逃不過一個“死”字,早晚而已。

既然如此,又何必一味執著於長生?至少對我而言,沒有什麼名利富貴、七情六欲值得去追逐。我也無法理解,母親為何將名望、榮耀看得如此之重。

自從知曉了父侯的真正死因,我便與母親越發疏遠。並非責怪她的性情為人,隻是……既然明白有朝一日我會提早離去,又何必故作母慈子孝,臨了還讓她悲戚一場,白發人送黑發人?

既難免一死,還是與世人保持些疏離之感罷!不求生前熱鬧榮耀,也不欲死後名垂千古,悄然而來,默然而逝,不擾這塵世分分毫毫,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許是揣了這個想法太久,我一直不願與人親近,獨居一隅享受著偏於冷寂的清淨,久而久之,卻意外得了個“謫仙”之名。

當淡心對我提起這兩個字時,我隻能一笑置之。大約是雲府的門第太高,在世人眼裏太過神秘,才使得旁人如此看我。但這世上哪有什麼謫仙之人?

至少,絕不該是一個患有腿疾、行將就木的謫仙。事實上,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認為自己活不過十五歲。

猶記得父侯曾為我定下一門指腹為婚的親事,女方出自世代書香的夏家。若單論門第而言,從商的雲氏,與從文的夏氏聯姻,兩家也算般配。更何況夏家近百年內無人出仕,並不招惹朝廷的紛爭,這一點倒是甚合我意。

自我記事起,見過夏嫣然幾次,因為知道她將會成為我的妻子,便也待她較為親近,彼此一直以表字(小字)相稱:我喚她“品言”,她喚我“挽之哥哥”。

當初也曾想過為雲氏綿延香火,與夏家小姐舉案齊眉,可自從患上腿疾之後,我就斷了這念想,提出要與夏家解除婚約。

母親勸了我幾句,倒也不曾訓斥逼迫,最後還是不情不願地應允了。

退婚之後,我又見過夏嫣然一次,是在我十三歲那年,而她隻有十一歲。她雖故作纖嫋亭亭的閨秀模樣,可在我眼裏,她還是個稚嫩天真的黃毛丫頭。

至少,大家閨秀不會在被退婚之後毫無顧忌地跑過來,這讓我覺得她根本不懂“退婚”二字是何分量。

猶記得那一次見麵,她在我的園子門前流連不去,望著筆法清峻的三個字問道:“挽之哥哥,你這園子為何叫做‘知微軒’?”

我坐在輪椅上抬首望去,不假思索地回道:“這是出自《周易》裏的一句話——‘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萬夫之望’。世伯學識淵博,應該教過你才對。”

我口中的“世伯”,正是夏嫣然的父親。

聞言,夏嫣然立刻自豪地回道:“那是自然!我父親說過,‘凡物之體,從柔以至剛;凡事之理,從微以至彰。知幾之人,既知其始,又知其末,是合於神道,故為萬夫所瞻望也。’”

夏嫣然爛熟於心,語畢轉而問我:“如何?我答得怎麼樣?”

“答得不錯,背誦流暢,可你知道這話的意思嗎?”我毫不客氣地再問。其實我並不相信,她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能明白這其中的奧義,就連我如今也不能完全揣摩透徹。

果然,夏嫣然被我問住了,怔愣片刻很不服氣地反問:“那挽之哥哥呢?你又知道嗎?”

我笑了。看來夏家教養子女的方法還是流於皮毛,夏世伯教導女兒背了這麼多篇章警句,可夏嫣然卻不解其意。不過對於她這個年紀而言,又是女孩子,這已算不錯了。

我想起她不服氣的問話,也不欲多做計較,便搖頭敷衍道:“這園名是先祖所題,我也領悟不透。”

夏嫣然聞言沒再接話,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隻抬眸望著“知微軒”三個字出神。良久,她清脆的聲音再度傳來:“可我聽說,這園子的名字另有來曆,和挽之哥哥你講得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