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珍珠須(1)(1 / 2)

六月的天,小孩兒的臉。剛剛還是夕陽西下涼風習習,倏忽間便狂風大作,飛沙走石,豆大的雨滴劈裏啪啦往下砸個不停。整個康平街一時雞飛狗跳,行路的腳步屢屢,飛奔而去;買東西的手一丟,直接把籃子反套在頭上往家裏跑;擺攤兒的忙拉著架子籮筐,顧不上鋪子老板的斜視,急吼吼的往鋪前的房簷下躲,立定後顧不得一頭一臉的雨水,拱手陪著笑臉訕訕道:“真是好大一場雨!”

綢緞莊的王掌櫃一身石青色薄紗羅袍,捋著胡子怡然的站在門口,往台階下斜覷了一眼,微微點頭。那擺攤兒的麻衣劉三兒這才算是心安,他撩起濕淋淋的袖子,雙手並用著使勁兒擰幹,往臉上擦去。

這傾盆大雨一來,康平街的燥熱立時一掃而空,狂風卷著暴雨,入目處皆是昏黑暗淡,丈外景物不可見,儼然已是黑夜。劉三兒擦了一把臉,把架子上的東西收拾好,滿心焦慮:這樣鬼天氣,若是架子拉回家裏,裏麵的貨物不得全報廢了!他哭喪個臉,左右為難,家裏老母幼子,妻子臥床,可全指望這點子貨物維生呢!

“王老板,”劉三兒唯唯諾諾的開口,他往裏看了眼綾羅滿目的鋪子,咽了下口水,才接著道:“小老兒的貨物可否暫存到您鋪子裏,明日一早俺就來取!”

王老板見那破舊的架子濺滿泥水,回首望了望幹淨整潔的鋪麵,本欲拒絕。卻又見那小販渾身狼狽,一身補丁衣服貼在身上,形容瘦弱,一臉淒慘,不由改口道:“好罷。”招呼身後夥計,幫小販來抬架子。

劉三放好東西,再三感謝。王掌櫃隻是擺手。

見那劉三兒就要往雨裏奔去,王掌櫃一聲喝住他。劉三兒頓時心中忐忑,這王掌櫃莫非改變主意了?

“去給他拿一把傘來。”王掌櫃吩咐夥計。夥計應聲而去,轉眼拿了一把灰色的油布傘來。

“小老兒跑回家即可。”劉三兒眼眶一酸,唯唯拒絕。卻見王掌櫃負手轉過身去,吩咐夥計們收拾打掃。

“你跑回去不得淋成落湯雞?淋濕事小,著涼就不劃算了。”夥計把油布傘遞了過來。

劉三兒麵色感激,伸出雙手,接過傘,道:“小老兒多謝了。”言罷撐著傘,趁著灰暗天色步履蹣跚的消失在雨幕中。

王掌櫃在鋪前站了一會兒,眼見雨是越下越大,街上早已經空無人煙,唯聞呼呼的風聲和劈裏啪啦的雨聲。他躊躇片刻,到底提了一個木盒,吩咐值夜的夥計關好鋪門,拿了油布傘往雨幕裏走去。

大雨衝刷著一切,仿佛要洗掉一切肮髒和不堪。

時至深夜,大雨初歇,康平街深處飄過一陣幽香,在這清新的空氣中緩緩流動。香氣從一扇黃楊木門板的縫隙裏飄出來,門上的牌匾上書“茗香閣”三個黑漆大字--原來這裏不知何時開了一家茶鋪。

此時四下裏漆黑一片,又剛下過暴雨,因此竟一直無人注意到茶鋪外牆的牆角處一團物事被淋了整整幾個時辰。現下若有燈光,會發現這團物事竟是一個小人兒!他身上的衣物被雨水浸泡許久,緊緊地貼在身上,頭衝著牆角半躺半臥,頭發雜亂的蒙在臉上,更增添了幾分陰影。突然,那身影扭動了一下,靠在牆上往下耷拉著的腦袋轉了個方向,仔細看去,原來是個總角的小丫頭,看起來約莫有七八歲。

感覺渾身一股濕膩,她使勁兒的搖了下頭,睜開了沉重的眼皮。一身麻布衣服緊貼在身上,冰涼濕膩,她下意識的伸手擰袖子上的水。周圍漆黑一片,地麵上的水窪反射著不知哪裏的微光,看的她恍恍惚惚。總感覺不太對勁,她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虛眼望去,遠處的屋脊在夜幕下莫名的奇怪高大,猛地把雙手伸到眼前,湊近仔細看了一番,蠟黃,幹枯,瘦小。她努力的想,腦中卻一片空空,甚至連自己叫什麼也想不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了,腦袋一陣發暈疼痛,她踉蹌幾步,再也走不動了,順著牆斜斜滑了下來,摸到一扇冰冷的木門,用盡力氣往前一傾,自由下墜的衝勁兒讓她的腦袋重重的撞到了木門上!這沉悶的一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片刻後,木門後的屋裏亮起了一片燭光。

黃楊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小丫頭撲的一下頭朝裏栽去,開門的人及時伸出一隻手扶住了她。

吳盧不想這一開門竟然跌進來一個小丫頭,他看了眼外麵,皺了皺眉頭,把小丫頭抱進了門內,關上大門。將小女孩放到椅子上,吳盧蹙眉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縷深思。忽然樓梯上旋風般刮下來一個身影,奔到吳盧身邊站定,他一身青色短打,看起來不過十幾歲。他誇張的驚呼道:“吳郎官,你從哪裏撿了個臭丫頭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