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佑元原本不想理會這些人的要求,甚至對梁翊的怨恨更加深重,但他身體每況愈下,坐上龍椅不到十天,就已經昏厥了好幾次。有一次他夢到了金世寧,世寧一改翩翩君子的形象,變得麵目猙獰,質問他為何要變得如此歹毒。他還未來得及回答,就看到烏蘭人從西而來,青翎軍由南北上,將他趕下皇位,投入大牢,讓他經曆跟梁翊一樣的痛苦。更要命的是,在他被趕下皇位時,全天下人都嘲笑他皇位得來不正,是會遭天譴的。
趙佑元嚇醒了,急忙找來陳鶴對策,他憂慮地說道:“梁翊的‘遺箋’已有很多人看過,他的忠勇可見一斑。而這份遺箋卻將朕置於不義,全天下都在聲討朕,甚至在揣測朕究竟用了什麼方法陷害他。更何況當時你是將陷害他的證據交給了江璃,若江璃一念之差想為梁翊正名,將這些過程全都告訴百姓,那可如何是好?”
陳鶴說道:“陛下,您現在是天子,史書是按照您的意願來寫的,不必太擔心。您萬萬不能應百姓的要求承認過失,要麼他們會越來越得寸進尺,提出更過分的要求。他們都是愚民,最好糊弄了。待臣擬一份帖子,讓他們看到陛下的心意,他們就不會再追究了。”
趙佑元知道,陳鶴最善於含糊其辭,他很快就擬好了一份告示,上麵寫道:“朕養育梁翊十四載,從未想過他會棄朕而去。朕為光複大業日理萬機,無暇顧及梁翊,更無暇設計利用。今日得知他身受重傷,念及往昔情義,已將其接回宮中靜養。朕最痛恨天下不公,因此決計不會冤枉一個國之棟梁,因此,眾人所求之事,待朕查明之後,再做發落。”
趙佑元看了,連連稱妙——這樣一來,不僅顯得皇帝很積極,而且很巧妙地撇清責任,將自己塑造成一個“不計前嫌、念及舊情”的情義之人。尤其是“查明之後,再做發落”幾個字,更是用得精妙——一般百姓哪裏知道?這種說辭往往意味著,這事兒拖著拖著就拖沒了。
趙佑元命人將這份告示貼了出去,又命人到處打聽山鬼先生的下落。因為所有人都說他皇位得來不正,而先帝在臨終前見過山鬼先生,他一定知道些什麼。隻要找到他,讓他給自己作證,那樣就不會有人說三道四了。
他剛鬆了一口氣,小太監就來報,說那張告示剛剛貼出去,就被一個北齊模樣的人給砍成了兩半。那北齊人使一把金刀,恐嚇道:“若趙佑元再敢這麼糊弄人,老子這就殺進去,用他的人頭祭奠我兄弟!”
趙佑元氣得像頭獅子,心想,這群百姓不好糊弄啊!他剛要下令將那群江湖人士趕盡殺絕,卻傳來八百裏加急軍報——越州已經暴動了,烏蘭又往邊境前進了二十裏。
趙佑元十分精明,在將陳鶴訓斥了一頓之後,便靜下心來,冷靜分析了一下,決定不能讓衝動毀了到手的皇位。他要親自登上正陽門,宣告梁翊無罪,還要對他進行封賞,但是“利用”一事,暫且還是不要提。每個君王都看重身後名,他不能讓這一件小事毀了自己的名聲。
他剛要出發,卻一陣頭暈目眩,倒在了龍椅上。幾個近臣嚇壞了,連忙讓人傳太醫。趙佑元捂著胸口,說道:“讓皇後來。”
不一會兒,小太監就領了一位太醫過來,趙佑元惱怒地問道:“皇後為何沒來?”
太醫誠惶誠恐地說道:“梁侯爺病危,皇後走不開。”
趙佑元心裏一沉,問道:“此話當真?”
太醫說道:“千真萬確,梁侯爺接連燒了好多天了,從今早開始吐血不止,皇後娘娘寸步不離,說是要照顧他最後一程。”
趙佑元黑著臉問道:“梁翊真的無可救藥了?”
“那倒也不是,皇後娘娘說,現在梁侯爺求生意誌很強,無奈底子傷透了,很難支撐下去。若能找到山鬼先生的千年靈芝,便能重造他體內元氣,從而起死回生。”
趙佑元剛才還有點兒難過,可聽到這裏,頓時兩眼放光——既然那麼多江湖義士都在幫梁翊,那如果再以他病危拋出一個誘餌,讓他們找到千年靈芝,那山鬼先生不就找到了嗎?
趙佑元仰天長歎,心中竊喜——真是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