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者?”孔舒婷倒抽一口冷氣,還以為是自己聽錯,重複一遍卻沒有人給她糾正,也就是說,是真的,她沒有聽錯。“你說李教授也是感染者?怎麼可能!”
“如果我沒有估計錯誤,我父親應該是第一位感染者。但是他為什麼感染了這個病毒,那就不得而知。如果你想要調查time stealer,最好小心一點,這個病毒,或者說,這個病毒背後,一定很不簡單。”
說完之後,李彬文站起來走了,孔舒婷沒有攔阻,隻是愣愣的衝他的背影揮揮手,喃喃自語般說了一句“再見”。
從來沒有想過,作為懷疑對象,李彬文竟然也是受害者之一,麵對最親的人感染了最凶狠的病毒,這會是如何的心情。既然連李教授也是感染者,那麼他們應該和事件無關。這樣想著,孔舒婷在筆記本上劃上一個否定的記號,又在另一頁的某個名字下,重重劃了三根橫線。
藍銘年!
看看手表,時間尚早,事件後藍銘年回到醫院正常上班,鑒於醫生的特殊性,孔舒婷也不敢在上班時間打擾他,所以拜托施明月約的時間也是在下班後。
經過剛才的一番談話,既然李彬文知道自己已經調查很多,想必也不會對她說謊,當年藍銘年的父親藍教授隨長生不老研究而消失,這一點相當可疑。
有實力的學者出國研究並不罕見,偏偏藍教授卻選擇拋下一切自己孤身一人前去,假如說,他是偷走了所有研究成果的話,倒是有這個可能。
研究雖然被偷走,但鑒於情誼,李教授沒有說出實情,就這樣讓藍教授逃離國內。然後二十多年後的今天,研究成果time stealer卷土重來,藍銘年故意成為負責感染者檢查的醫生,為的就是得到實驗數據!
沒錯!這一次隻是人體實驗,所以感染範圍比較局限,沒有造成大範圍的波及,在數據被處理,研究被調整後,新一波time stealer病毒很可能再次來襲,到時候會是怎樣的境況怕是難以預料。
想到這裏,孔舒婷下意識的摸摸手臂,才發現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雖然聽起來合情合理,但畢竟是猜測,得要見過藍銘年之後才能下定論。
選擇這個題目,果然很有意思。孔舒婷笑了,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她喜歡有難度,有危險的挑戰。如果能在畢業論文中說出真相,說不準還會引來轟動。不過能不能引起轟動還是其次,她最希望的是能夠利用這個機會,盡自己的努力為這個世界做一點改變。
這個時代,未免太浮躁了。
見到藍銘年是在下午六點三十分,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孔舒婷覺得有點措手不及,想象中的藍銘年是一個內心黑暗卻故作正直的人,會有一雙陰險的眼睛,誰知真實的他與想象的大相徑庭。
“你好,請問你是孔舒婷小姐嗎?”
孔舒婷眨眨眼睛,點點頭:“是的,你就是藍銘年醫生吧,請坐。”
一邊拉開椅子坐下,藍銘年一點道歉道:“不好意思遲到了,臨走的時候來了位病人,耽誤了時間,讓你等那麼久,真的十分抱歉。”
他們約的時間是六點,孔舒婷等了有半個多小時,但現在是有求於人,又有什麼資格生氣呢?
“嗬嗬,沒關係沒關係,我不趕時間。”
“你還沒吃飯吧,我們順便吃頓飯好不?這一頓我請,當時道歉,你別客氣。”
孔舒婷想了想,欣然答應。
相處不過是短短數分鍾,孔舒婷明顯感覺到藍銘年和李彬文的不同。雖然兩人的年齡差不多,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怎麼說好呢,李彬文似乎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距離感,氣勢上會讓人不敢隨便閑談,他喜怒不形於色,讓人捉摸不透卻好像能夠一眼把你看穿,在她麵前,即使是麵皮有一尺厚的孔舒婷也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相反,藍銘年卻是親切溫和很多,他有種醫生特有的沉穩氣息,在他身邊會感到安全、可靠、值得信賴,即使是新認識也不會讓人不自在。
假如藍銘年的這些微細的行為也是偽裝,那他實在是太厲害了。
“對了,聽施明月說,你是為了完成關於time stealer的畢業論文所以來找我的?”
就在孔舒婷發呆的時候,藍銘年首先說道。
“是的,呃……其實並不全是time stealer,實際上我寫的是關於人類研究抗衰老,長生不老,甚至是返老頑童的方法的問題,因為最近出現了突然衰老事件,兩者讓我聯想到一起,所以有這個想法而已。”
“嗯。”藍銘年點點頭,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孔舒婷未能看到他的神情。
“我覺得衰老事件可能真是返老還童研究過程中的惡果,可能是研究失敗了而病毒不慎泄露出來,所以才有一連串恐怖事件。”藍銘年說道。
“你也如此認為?為什麼?”
“嗯……可能是直覺吧,哈哈,我也說不清,就是這種感覺。”藍銘年的笑聲很爽朗也很真誠,沒有半分做作。受到他的感染,孔舒婷開始放開心情,愉快的聊了起來。
“嘿,站在醫生專業的角度,你覺得嘛,返老還童可能嗎?”
“當然不……”話說到一半,藍銘年打住了,他想起在隔離大樓裏曾經的一幕,清清楚楚的,衰老這在自己眼前突然恢複了年輕,雖然隻是一瞬間的事情,但他畢生不會忘記。“我想,原則上應該不可能。”
“實際上呢?”
“實際上?”藍銘年發出一聲苦笑:“哼哼,實際上生命不會無緣無故的誕生,出生與死亡周而複始,讓萬物得以更新進化,越是長壽的生物,其繁衍越是複雜,如果能有無限的生命,那麼沒有死亡就沒有出生,生命,也就停止了。如果返老還童,大概有人代替他衰老而去吧。”
“說起來,你覺得time stealer的出現會是意外嗎?”
正如李彬文一樣,藍銘年也從施明月口中知道孔舒婷的來意,也大概知道她會提及time stealer。作為半個當事人,藍銘年並不太願意泄露太多內情。
“可能是偶然吧,畢竟,這種病毒的來源和性質仍然不清楚,不過無論怎樣,都已經過去了。”
“莫非你沒有想過其實time stealer就是你所說的那種情況?如果返老孩童,那就有人代替他衰老而去,time stealer其實正是讓人回複年輕的方法。”
孔舒婷說的正是藍銘年所知道的,說不驚奇是假,但藍銘年不可能承認這一切,愣了半秒後唯有說無奈的說道:“或者,畢竟一切都沒有證據,隻是猜測。”
“哦!”孔舒婷意味深長的發出一聲應答,在筆記本上悄悄做了個記號,一邊寫寫畫畫,一邊漫不經心的又問說:“我聽說過,二三十年前,李天寧教授和你父親藍教授曾經做過一項關於逆轉細胞衰老的研究,認為實現人類的長生不老是可行的,而且還有初步的成果,發表在一次醫學論壇上,隻是自此之後再沒有新進展,藍教授也從此之後沒有了消息,我很好奇,這裏麵的前因後果到底是怎樣?當年都發生什麼事了?”說著,孔舒婷偷偷看了藍銘年一眼,這一眼,卻是嚇了她一跳。
藍銘年的臉色很難看,睜大的眼睛像是遇見鬼了。
這樣的神情,是驚訝,還是恐懼?或者兩者均有,混雜在一起?那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事件本身,還是孔舒婷?
“你爸爸的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吧?”孔舒婷進一步試探道。
“你說的是真的嗎?我父親曾經研究過逆轉細胞衰老的研究,而且還是與李教授一起?”
“你不知道?”孔舒婷皺起了眉頭,藍銘年的反應不像是演戲。
藍銘年茫然的搖搖頭,在他很小的時候爸爸就離開了他,聽媽媽說是到國外工作,然後一直沒有回來,家裏人也很少提及爸爸,更加沒有跟他說過爸爸的往事,即使給他一百次機會,他也不會想到自己的爸爸竟然有可能和time stealer有關!
李教授是始作俑者,假如孔舒婷說的都是實話,那麼……
爸爸現在在哪裏?果真如自己所知般已經死了嗎?
“你是調查過他們以前的研究嗎?”藍銘年突然反問道。
“呃……算是做了一點調查,畢竟是畢業論文,我當然是希望能理清楚思路,盡量……”
“這些不用說。”藍銘年打斷她的話,焦急的繼續問說:“你知道李教授跟我爸爸的具體關係嗎?即是他們一路的經曆,在哪裏讀書,之間的人際關係有無交集之類,你會不會也有調查過?”
孔舒婷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她憑什麼能調查到這麼多,原因藍銘年一點都不關心,唯一在意的是,孔舒婷的話打破了藍銘年心中包裹著謎題的那一堵牆。一直以來困擾自己的疑團,一直以來讓他覺得不自然卻又無法明確的細節,終於清晰的浮出水麵。
那天在隔離大樓,當時的李彬文曾經對他說過,李天寧是自己爺爺的學生,曾經受過爺爺的照顧,但是以時間推算,自己的爺爺明明是在李天寧畢業後才在大學任教的。他們兩個何來的師生關係?
李彬文為什麼要說謊?
“你是問對人了哈哈哈!真不幸運,我剛好是把這些都調查得一清二楚,這些資料雖然不是機密,但要查到也需要借助不少人際關係,你得好好感謝我,嗬嗬嗬……”
孔舒婷在笑,然而藍銘年卻笑不出來,一臉的可怕。孔舒婷見狀,尷尬的收住笑容,咳咳兩聲清清喉嚨說:“其實李教授和藍教授,也就是你父親,兩個人關係很好,從高中開始就是同學,考上同一所大學同一專業,還是相同的研究方向,畢業後一起進入了第五研究所,一起發布那項驚人的研究。如果翻閱以前的文獻或者報道,你也會發現他們的名字經常一起出現。”
“……從來沒人跟我提起過……”藍銘年眉頭深鎖,低聲說道。
“你們兩家人也是挺奇怪,明明很要好,為什麼都不太清楚雙方的動向,甚至連最親的人在幹什麼都是一問三不知,神神秘秘。”孔舒婷撇撇嘴,那雙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摸索著從背包裏掏出一張剪報的複印件擺在藍銘年麵前。“這就是當時研究的報道,還有兩人的合照,你看看。”
藍銘年接過來,想要認真看看報道的文字,但目光卻一直被照片吸引。父親的模樣隻有模糊的印象,但當年的李天寧,長得真的跟現在的李彬文一模一樣。
“實際內容沒多少,不過足可以證明事件的真實性,你父親確實有參與研究,而關鍵的問題是,在之後的時間裏,你父親去了哪裏,以及做了什麼。你還記得嗎?”
“我……不記得了……”
“難道你的家人沒告訴你爸爸去哪兒?你就一直都沒有跟他聯係也沒想過要跟他聯係?很難想象一個小孩子忽然不見了爸爸還能夠像沒事一樣。還有你媽媽呢?你的童年生活都是怎麼過的呀……”
孔舒婷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都沒有給時間藍銘年回答,而在她問題的引導下,藍銘年開始慢慢地回想起孩童時期的點點滴滴。
記憶當中,是兩歲的時候嗎?總之就是小得自己並沒有思考能力,隻是隱約可以感到家裏的不安氣氛。是不是那天呢?藍銘年記得不太清楚,好像就是那一天,爸爸沒有再回來過。
本來爺爺和奶奶是住在一起的,而藍銘年則和爸爸媽媽住在市中心,方便父母上下班。爸爸很忙,天天都很晚回家,不過一有空就會逗著藍銘年玩耍,媽媽的工作相當輕鬆,每天可以準時上下班,有時還會有很多假期帶著藍銘年到處走走看看。
但是突然有天晚上,在房間睡覺的藍銘年聽到外麵有大人的吵鬧聲,但很快聲音就停止了,模模糊糊的,年幼的他又進入了夢鄉,還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第二天一早,媽媽搖醒了藍銘年,跟他說:“寶貝,今天我們早一點到姨姨家好嗎?媽媽這幾天比較忙,可能很少時間陪你了哦。”
藍銘年點點頭,覺得媽媽的神情很奇怪,雙眼又紅又腫,她在笑,但嘴角及雙手都在顫抖,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來,媽媽抱你,小年要乖,聽話,知道嗎。”
一邊拍著藍銘年的後腦勺,媽媽匆匆忙忙的把他帶到鄰居阿姨那裏,臨走時還親了他一下。
這種的情況大概持續了有一個星期吧,他的生活又恢複到了原樣,不同的是媽媽說,爸爸到外國工作,一段時間不會回來。大概過了一個月,媽媽把他送到公公婆婆家,說隻是暫時住一段時間。
離開父母生活的第二年,藍銘年的奶奶去世了,藍銘年被帶到爺爺那裏跟他一起生活。又過了半年左右,有一天,媽媽告訴他,爸爸也去世了。沒能見到爸爸最後一麵,看到的隻是裝著他骨灰的盒子……
很久遠的事情,記憶的盒子也已經封了厚厚的塵土,如果不是孔舒婷提起,藍銘年是不會想回憶起來。
“喂,喂?喂!你有在聽嗎!”藍銘年想得太入神,孔舒婷一連喊了好幾聲都不見反應,忍不住伸長手用力拍了拍他的手臂。
“啊……哈?”回過神來的藍銘年還是一臉茫然。
“我在跟你說話,你都在想什麼呢,整個人好像呆了一樣。”
“我……”藍銘年閉上雙眼定定神,再次睜開眼睛時總算是回了魂,他笑了笑,點頭道:“對不起,剛才想出神了,請問你還有其他問題?”
從藍銘年的眼神中,孔舒婷知道,接下來無論問什麼他都不會認真回答。
“嗯,感謝你,沒有其他。如果……如果你有任何問題想跟我說,我歡迎你找我。”
“好的,今天謝謝你。”
跟孔舒婷告別後,藍銘年一個人走到長提邊散步。夜色斑斕,吹來的風夾著絲絲涼意,夏天的晚上比起呆在室內吹空調有著說不出的寫意浪漫。遠處傳來一聲船鳴,似乎驚動了天上的雲,紛紛讓開,露出藏在後麵的明月。
月色之下,藍銘年的臉上,閃爍著淚光。
一邊走,一邊無聲的哭泣。
他終於明白,明白為什麼自己的世界總是在突然間完全顛覆,為什麼一向慈祥的爺爺,會在爸爸死後對自己異常嚴厲。
假如time stealer從未出現過。
二十五年前。
“寧,過來,快過來看看!”
“藍佳怡,又怎麼啦。”
聽到藍佳怡的招呼,李天寧放下手中的試劑,慢悠悠地晃過去。
“別叫我名字!快點,過來見證曆史性的時刻,快過來!”
“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李天寧嘴上這樣說,但腳步不由得加快了。“給我看看。”
接過藍佳怡手中的顯微鏡,李天寧湊上前一看,發出“咦”一聲的疑問,舔舔幹燥的嘴唇,稍微調整了一下位置,觀察得異常的仔細,臉上的神情也越發凝重,漸漸有疑惑轉成震驚,最後猛然抬起頭,瞪大一雙眼睛看著藍佳怡,目瞪口呆。
“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麼?”藍佳怡興衝衝的問說,他相信,李天寧看到了他要給他看的東西。“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捉住李天寧的手臂,藍佳怡用力的搖晃那個驚呆了的人。“我們成功了是不是,是不是!”
兩人傻傻的對望了好一陣子,突然同時“啊——”的大聲歡呼起來,激動得雙眼泛淚,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哈哈哈,成功了,我們就要成功了,哈哈,嗚嗚嗚……”
自從畢業之後,李天寧和藍佳怡一同過關砍將順利進入第五研究所,而他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進行一項逆轉衰老的研究。屢戰屢敗,屢敗屢戰,調整改良,不斷嚐試,不知經曆了多少個****夜夜,本來覺得隻是無聊的重複實驗,連本人都開始懷疑課題的可能性,正想要準備放棄的時候,終於!
藍佳怡發現,來自剛死亡衰老小鼠的細胞在滴入某種病毒之後,竟然出現了活化的跡象。本來細胞質的流動已經停止,線粒體數量稀少,觀察不到染色體的複製增殖,就在滴入病毒後的幾分鍾,生命居然像注入了動力一樣,動了起來。
“冷靜點,我們要冷靜點,再看看,我再看看。”李天寧揉揉眼睛,笑嗬嗬的又走回到顯微鏡前,藍佳怡知道他是想要多看幾眼他們的研究成果,畢竟這一切是來之不易,為了這個連白頭發都長了不少。
“加一,有點不對徑。”加一是藍佳怡的昵稱,開始時他還以為李天寧在逗他玩,笑著揮揮手表示不相信,可看到李天寧不像是開玩笑的神情後瞬間收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