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往生於徽州的梅山村,在他二十歲之前他隻出過村子兩次,一次是十四歲,一次是十六歲。十四歲那年他父親去世,師父讓他的四師兄黃離帶他去了世界上最混亂的地方——烏沼,他在那裏待了一個月,救了一個人;他的母親因思念丈夫成疾,兩年後抑鬱而終,也就是他十六歲的時候,那年他的四師兄又帶他去了世界上最繁華的地方——燕京,他在那裏帶了半個月,又救了一個人。
今年他二十歲了,師父說根據古訓,二十弱冠,是真正的成年人,可以獨自出外遊學,於是給了他五百塊錢,讓他出去踐行這十多年所學。梅山先生確實沒什麼錢,雖然他可以很有錢。梅山先生的餘生都在著書傳道中度過,三十年間收了五個弟子,教了數百學生,書寫了兩本,一本寫了十年,一本寫了二十年,他說他一生的所得都在其中。
華夏的人都知道梅山先生,都敬重梅山先生,隋往也很敬重梅山先生。隋往說:看到了老師,就明白了什麼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走的時候,他在梅山村村口的參天大樹下向老師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三個躬,而後大步離去。正值八月,三伏天的熱氣還在,蟬聲高亮連連。
這個時代東西太貴了,隋往從梅山村到臨海市時,身上隻剩下一百塊。不過沒關係,四師兄黃離之前跟他打電話跟他說,到了臨海會有人接應他。此刻他正身處臨海火車站,望了一圈沒有接他的牌子,一個小時後依然沒有人來接他,他知道他的四師兄又犯了迷糊。黃離是個武癡,除了練武和有關於武的事情外,總是迷迷糊糊,出毛病。他找到一個公用電話準備打電話給黃離,意料之中的,打了五遍,都通了,沒人接。時間已經近午,“先去吃個飯吧,吃飽再說。”隋往想到。
隋往的愛好不多,吃就是其中一個,梅山先生說“節嗜欲,定心氣,樂不可過,欲不可極”,又說“人不可太苦心誌,放達不縱最好”。隋往對這兩句話深以為然,在條件可以的情況下就吃一些自己喜歡的,沒有的話也無所謂。他從昨天中午就一直在吃自帶的饅頭,晚上在徽州市火車站熬了一晚等車,現在他覺得可以好好吃一頓。
對於都市的印象還是來自十六歲那年的外出,那年黃離帶他去了燕京,出入於世界最豪華的場所,其中的吃自然也是頂級的。當時黃離告訴他東西很貴,但是並沒有告訴他到底有多貴,他也不問,當時在喪母之痛中,哪有心思問這些東西。在隋往心裏,一百塊錢已經是很多錢,梅山村裏,一百塊錢可以買兩隻雞,他一個月都吃不上一次雞。這次帶五百出來,他覺得真是一大筆錢,一條牛也才三千塊錢。於是他在臨海火車站轉了一圈後,發現東西都很貴,一碗素麵就要二十塊,最後他還是吃了碗麵,身上還剩八十塊,八十塊能幹什麼呢?一碗麵就要二十塊了,看看能不能找個地方先住下。
臨海火車站的人很多,每天的人流量在全國穩居前三,拉客的自然也是最多的。“小夥子,是在找住的地方吧,我們那裏又便宜又幹淨。”一個大嬸說,“帥哥,去我們那吧,不僅便宜幹淨,還有特別服務哦。”一個濃妝的中年婦女說,“還是去我們那吧,證件齊全,絕對正規。”一個大漢說,隋往從車站出來後,一路上都是這樣拉客的,好像大家對他都特別感興趣,也是,隋往看起來二十左右,麵貌清秀帶點稚嫩,衣服老舊,一看就是地攤貨,眼神清澈,那些拉客的看到他就知道是才出來打工的青年,沒有什麼社會經驗,好騙。看到他自然像是要看到沒人要的錢一樣,但是隋往都隻是禮貌的回答“不需要,有人接。”這種事他在烏沼見得多了,就是十四歲那年去的地方,充斥著暴力、欺騙。
隋往從麵館出來後,感覺一股熱氣撲來,夏日中午的車站廣場,都是行人匆匆,太陽實在太烈了,隱隱有熱氣從地麵冒出,像是要曬化了一樣。而此時在廣場的出口卻圍了很多人,想來是有什麼事發生,不然誰會扛著這樣的暑氣站在那裏。隋往閑著也是閑著,不知道往哪去,現在多一些事看看也好。不知不覺的他就已經走到人群中,人群裏汗味很大,但是隋往卻沒有出一點汗,穿著比大家便宜短袖馬褲帆布鞋,卻渾身幹爽。
眼前的是兩輛車追尾,追尾這種事經常發生,不同的是,這是一輛出租車追尾了一輛豪車。隋往在燕京時見過這種類型的車,也開過,黃離稱之為跑車,也告訴他很貴,但沒有說到底要多少錢。這時他聽到人群眾議論,有人說這叫阿斯頓馬丁,大概在千萬左右,這一追尾恐怕得花幾十萬。兩車的車主都已下車,站在自己車的旁邊,出租車司機是一個中年男子,麵貌斯文,衣著整潔,站在那裏就像一顆鬆樹,隋往覺得這更像個知識分子,而不是出租車司機。而阿斯頓馬丁的主人則是年輕少女,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秀發黑長直,容貌驚豔,身材高挑,穿著大紅短袖,緊身牛仔九分褲,整個人就像這天氣一樣熱烈,隻是此刻她臉上陰晴不定,沉沉的在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