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前麵已經提到,1921年10月初,卡夫卡從馬特利阿裏山返回布拉格後,情緒失落,挫折感強烈。他不得不拖著病弱的身體上班,還把以往的日記都交給了米倫娜,似乎他連那些屬於個人隱私的作品都不打算保留了。就在這個時期他寫下了第一份遺囑--用墨水寫在一張紙上--要求布洛德:"凡屬日記本、手稿、來往信件、各種草稿等等,請勿閱讀,並全部予以焚毀;同樣,凡在你或其他人手中的所有我寫的文字和草稿,請你以我的名義向他們索要。至於別人不願交給你的信件,至少應由他們自行焚毀。"這份遺囑要求嚴苛,而且麵麵俱到、含義非常清晰。此時的卡夫卡希望把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一筆勾銷。他曾說過,"除了文學,我一無是處",現在他要把自己創作的所有"文學"篇章--合起來也也就是他自己--徹底毀掉。人們在卡夫卡死後才發現這份遺囑,一同發現的還有另外一份內容更豐富的遺囑,寫於1922年10月從普拉納返回布拉格之後。在第二份遺囑上,卡夫卡說:"這一次我也許不能恢複健康了,得了一個月的肺熱病後,完全可能轉成肺炎了。"他說他要把"關於我的全部文字的遺囑寫出來",他的表達既明確又含糊:"在我所有的作品中,隻有這幾本書還算可以:《判決》、《司爐》、《變形記》、《在流放地》、《鄉村醫生》和一個短篇故事《饑餓藝術家》。"《觀察》當時實際上已經停印了。"我說這五本書和這個短篇還可以,意思並不是說我希望它們再版,留傳後世,恰好相反,萬一它們全部失傳的話,那倒是符合我本來的願望的。不過,既然它們已經存在,如果有人願意保留它們,我也不會介意的。"其他所有東西--包括信件、日記,以及在報刊雜誌上發表的作品--都應"毫無例外"地予以焚毀。卡夫卡清楚地知道,出版了的作品是可能留傳後世的,他在這裏使用"萬一它們全部失傳的話"這種不確定的表達方式,恰恰可以看作是對這一點的佐證。如果後代人讀到了上麵提到的那些作品,他們仍然會記住卡夫卡的名字。他在這裏提到的作品大多是寫完了的完美之作(從嚴格的意義上來說,他的三部長篇小說都是未竟之作)。不過,卡夫卡確曾毫不含糊地要求焚毀其他全部作品。我們所有這些圍繞卡夫卡閱讀和寫作的人--尤其是傳記作家--在這樣做時都清醒地意識到一個問題:我們故意忽視了他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