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七年五月十三,京都細雨纏綿,好似情人眼淚,癡纏憂怨。
現在是春末,花期已過,但舒家卻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這個古老的侯府世家似乎永遠都是這個樣子:呆板、肅穆、冷漠。而我所能見的也不過是一個世家小姐應該見的一小片天地,或許還要更窄一些,用四妹的話說:因為我不過是個披著嫡出衣裳的庶出女兒罷了。
將手中的書翻過一頁,我卻並無心情去讀它,索性擱在了桌上,偏頭去看那雨景。
“小姐。”雲羅從外間走了進來,我轉過頭去看她,“四小姐從長陵王別苑回來了,夫人讓大家都去呢。”
“哈?”我從桌案前站起來,把書放回架上,“又要我們去聽她說長陵王府如何好,太妃如何喜歡她,她又得了什麼新禮?”
雲羅不置可否,拿了件煙羅紫的夏衫服侍我穿上,撫平了衣角,末了方才道:“小姐去去也好,這幾天府裏都在傳大小姐進了宮,小姐是到了出閣的年紀了。”
“嫁?嫁誰?”我忍不住笑了,“父親大人又中意尹家,又看中沈府,過個幾天又會換一家。京城這麼多青年才俊,你說我會嫁給誰?”
雲羅小心撐開了傘,忍不住提醒道:“小姐,這是你的終生大事。”
雨水已經打濕了裙角,我暗暗提起一些,忍不住可惜這上好的雲綃:“是我的終生大事,選擇權卻不在我,我又有什麼可計較的呢?不過是從一個院子到另一個院子裏去罷了。”
遠遠望去,閣院飛簷,深深幾許。
剛過了霽雨橋,就看見了七妹和她的丫鬟蘭馨。
“三姐姐!”七妹還小,老遠就喊我。
我微笑著駐了足,七妹天真可愛,府裏的人都喜愛她。
她小跑著過來,雨絲飄了一身,我忙將她拉到傘下,道:“怎麼這麼不小心,著涼了又要喝藥。”
“三姐姐淨會嚇人,我天天洗澡也沒著涼啊,淋點水有什麼。”
我不禁啞然於七妹的奇思妙想,卻又無法向她解釋洗澡和淋雨的區別,便閉了嘴,把她送還到蘭馨傘下。
七妹繼續說她的話:“四姐姐這次去了半月,一定得了好多好玩的玩意,三姐姐快點,桃妹等不及啦!”
我隻能隨她加快步伐,不多時便到了紫沐閣。
紫沐閣是大姐進宮時上轎的地方,被修整得富麗堂皇。待得我和七妹踏上那水磨大理石階,堂上已坐定了不少人。
“桃妹和阿姝來了!”四妹亦雅見著是我刻意親親熱熱迎了上來,卻又不尊稱我三姐,我與她素來不和,往來她總是對我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今日這般,著實開了先例,又是做給誰看?
我心中厭惡她更厭惡她此番的做作的舉動,但我還是微笑道:“漱玉歸來,我做姐姐的豈有不到之理。桃妹和我可天天盼著見你的新奇玩意呢。”
阿姝、漱玉、桃妹是我與四妹、七妹的小名。四妹本不叫這個,叫梓寶,識了字後非要起了這個名替掉先前的以示高貴脫俗。她是真正受寵的嫡女,全府上下誰不由著她,也就任她去了。
不像我,隻不過是生母早亡便歸在了正室名下,冠了個嫡出的名頭罷了。
“亦雅,這是你的哪兩位姐妹呢?”有三名年輕公子走了過來,看其穿著,皆是貴族中的上流。
我進來時便發現有外人在場,如今要行起禮來卻不知該如何稱呼,行怎樣的禮。
好在七妹此時站了出來,眨巴了大眼睛道:“我是舒亦雪,哥哥們是誰?”
七妹此時不過六歲,白白胖胖粉粉嫩嫩,水汪汪的大眼一下吸引了這些哥哥們。其中一個穿著寶藍色衣袍的公子抱起她來,指著身邊人道:“小桃妹,我叫白卿墨,這個白衣服的哥哥叫尹安誠,紫衣服的叫淩澈。”
他報了名字,我心下就明了了。白卿墨,從四品國子監祭酒。尹安誠,尹家嫡三公子,禦前車騎使。淩澈,當今聖上的胞弟,長陵王爺。都是如今炙手可熱的夫婿人選啊。
這廂七妹已甜甜喚過了他們三人,又收到了三人的見麵禮。我便也俯身行了一個見外客的禮,不卑不亢道:“臣女舒亦嫻見過長陵王爺,白大人,尹大人。王爺千歲,大人萬安。
他們亦回了禮:“舒三小姐。”
言已至此,我便打算尋個角落坐下,坐足一個時辰便找借口離去,大家君子之交,我也樂得淡薄如水。
誰知長陵王淩澈卻忽然伸出一隻手來,托了個小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