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戀愛的季節

□山口洋子

任何人都要戀愛。這個契機也許是一杯葡萄酒,一束小小的打火機的火焰,或者是偶然打來的一個電話。那麼,不管以怎樣的契機開始談戀愛的男女,都要品味幾乎相同的戀愛的四季。

戀愛中一定有春夏秋冬——當然在任何戀愛中都有,在任何男女中也都有。

隻是,煩惱的是,盡管她和他多次相互親吻,熱烈擁抱,但同時進入同一戀愛季節的卻尤為稀少。

大約男子的戀愛是從夏季開始,他火一般的求愛使她平靜的心底泛起波紋。這個時候,她正在春季,暗暗地緩和起來,心境柔順、甜美,好像世上根本不存在“失戀”這兩個字。

而後,當他知曉了她的全部,卻不知何故以出人意料的速度進入了秋季,並走向冬季。不巧的是,這時她正處在盛夏,反反複複地飽受著愛情的煎熬。

因此,自古以來,男子和女子就有感情交錯這一本性。男子戀愛的形象通常像獵手,女子則像逃跑的同時又忽閃著眼睛側目注視獵人的一頭母鹿。夏天的他和春天的她是最合適最幸福的季節。

大多數的場合,男子的戀愛不管從哪兒開始,都正好在冬天結束。女子的戀愛則是從春到夏,從夏到秋冬,然後又重返回到春。

說到底,男子的心對於一個女子隻是一次四季中的某一個果實。相反,女子的情緒則在春秋之間來回搖擺。因此,一旦談戀愛了,對於他現在究竟處在哪個季節,一定要好好地觀察清楚。羞色朦朧,魅力無窮。康德說:“羞怯是大自然的某種秘密,用來抑製放縱的欲望;它順乎自然的召喚,但永遠同善、德行和諧一致。”

羞色最美

□相亭

詩人泰戈爾曾經說,“美的東西都是有色彩的。”那末,世界上什麼色彩最美呢?人們可能回答表示熱烈、喜悅、勇敢、鬥爭的紅色最美,或回答表示莊重、醒目、光輝、高尚的黃色最美,或回答表示活潑、生氣、健康、平和的綠色最美,還有藍色、青色、橙色、紫色等等最美。其實,在所有的色彩中誰也比不上人的羞赧之色最美。

羞色是人類文明進化的產物。任何動物,包括最接近人類的猩猩,是絕對不會害羞的,自然也就沒有羞色。德國名畫家丟勒所畫的人類始祖《亞當和夏娃》各有一片樹葉遮蓋著他們的生殖器官,標誌著人類最原始羞色的產生。隨著由蒙昧向開化的不斷進步,人對本身自愛自重意識愈加突出,感到難為情,不好意思的心理活動愈加難免,於是,寒顏羞色也就常常出現在人們的臉上。

羞色是人類最天然、最純真的感情現象。即使是最高明的藝術表演大師,可以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甚至可以擺耳朵、轉眼珠,但讓他(她)臉上立刻露出羞色來則就無能為力了。他(她)隻可能有羞澀之姿,卻沒有羞澀之色。

羞色是一種女性特色。誠然,男性也會有羞色,然而更多、更頻繁、更鮮豔的羞色卻總愛掛在女性的臉上;男性羞色上臉往往顯得狼狽可笑,而女性羞色盈麵卻被認為天然合理。一提“紅顏”誰都知道指的是女子(特稱美貌女子)而不是男子,這“紅”字顯然不隻是羞色象征著女性,但它往往稍縱即逝,所以自古女子就學會了使用紅色的胭脂,起到羞色常駐的效果,有助於保持和強調她們的特色。

羞色是愛情的色彩。女性的羞色主要是出現在愛情中。它是一種青春的閃光,感情的信號,是被異性撥動了心弦的一種麵部感應,是傳遞情波的一種特殊語言。正如老舍所說:“女子的心在羞恥上運用著一大半。一個女子的臉紅勝過一大片話。”人們常把愛情之夢說是玫瑰色的夢,發生了愛情風波則被稱為“桃色新聞”,連辦理嫁娶也都叫“粉紅事”,這些“紅”字想必都與羞色不無聯係。

羞色朦朧,魅力無窮。康德說:“羞怯是大自然的某種秘密,用來抑製放縱的欲望;它順乎自然的召喚,但永遠同善、德行和諧一致。”伯拉克西特列斯的雕塑名作《克尼德的阿佛羅狄忒A》和《梅底奇的阿佛羅狄忒》都是反映女性羞怯美的。羞怯之色猶如披在女性身上的神秘輕紗,增加了她們的迷離朦朧,這是一種含蓄的美,美的含蓄;是一種蘊藉的柔情,柔情的蘊藉。我忽然想到要送你一條發帶,紅顏色的,現在好多好多女孩都喜歡用這種顏色的發帶打扮自己,我覺得要是你頭上有這樣一條發帶你一定會更加好看。

紅發帶

□劉國芳

他的書攤在十字街口,她走過去。他見她就很快活地喊聲:“梅梅——”

她很吃驚,問他:“喊誰呢?”

“叫你呀。”他說。

“你怎麼知道我這名的?”她很有意思地看著他。

“你不是告訴過我你叫馮梅嗎,我覺得還是喊梅梅好聽。”他認真地說。

她便臉紅起來,她記得還沒結婚那陣愛人也說過這話。

他沒去注意她臉麵的變化,隻聲音很大地問一聲:“梅梅,你又來買書呀?”

她“嗯”一聲。

“以前買的書都看完了嗎?”他看著她。

“當然看完了。”她回答他。

他那雙眼睛就很欽佩地看她許久,然後說:“你真了不起,買那麼多書都看完了。”

她笑一下沒做聲。

其實她買回去的許多書都沒看完,但她還是經常來這兒買書;有一回愛人問她為什麼突然對書很感興趣,她便回答說她同情上了一個男孩,她說那男孩挺可憐的,年紀輕輕就上街擺書攤自食其力很不容易。

見她沒做聲他又說:“我知道你今天會來的。”

“是嗎,你怎麼知道我今天要來呢?”她問。

“今天是十五號呀,我記得每個月十五號你都來過。”他說。

她又笑一下說:“你真細心。”

他也笑一下,然後腰彎下來從書箱裏拿出一本書來。

但書托著他沒遞給她,她看他一眼,發現他臉紅起來。

她把手伸出來。

他隻好猶猶豫豫遞書過去。

“這本書送……送給你。”他勾著頭說。

“為什麼?”她看著他。

“為你看……看得起我。”他說,抬起頭來。

她忽然覺得他挺可愛的,同時還隱約地感到這男孩開始對自己別有用心了;覺察到這點她自然不會白要他的書。她看了看書價,然後態度堅決地把錢遞給了他。

他就很委曲的樣子。

捧著書她離開了書攤,走遠些,她翻了翻書,於是就見裏麵夾了一條好看的紅發帶。

發帶下麵還有一張紙條,上麵寫著。

梅梅:

我忽然想到要送你一條發帶,紅顏色的,現在好多好多女孩都喜歡用這種顏色的發帶打扮自己,我覺得要是你頭上有這樣一條發帶你一定會更加好看。

另外我心裏還有一個秘密,等你把發帶戴在頭上我再告訴你。

她明白他心裏的那個秘密。

幾天後她把發帶戴在頭上又去了書攤一趟,而且還喊了新婚的愛人一起去。他見了她非常快活,老遠就說:“你來啦!”

她點點頭,走近跟前對他說:“我把你送的發帶戴頭上了,好看嗎?”

他非常開心地點點頭。

“起先我還不敢戴,是我愛人叫我戴的。”她說,把身邊的男人碰了碰。

他就臉色煞白。

她站到他跟前,慢慢兒把兩隻手伸出來按在他肩上說:

“我曉得你心裏那個秘密,你想喊我姐姐是嗎?”

他覺得眼睛濕濕地潮,當有淚珠從他眼裏滾落時他抬起頭喊了聲:“姐姐——”一個人的幸福和快樂,隻能源於自己的感覺,也隻能歸宿於自己的內心。

幸福如衣

□喬葉

我一向很少看瓊瑤的小說。總覺得自己的生活和小說裏的故事遙遠得簡直沒有什麼相幹。若說有關係,也隻是一些與現實相反的感覺。比如在讀過《我是一片雲》後,記得裏麵有一段對話,是孟樵對已為人婦的宛露說的:

“宛露,你快樂嗎?你幸福嗎?”

“……”

“宛露,告訴我,你快樂嗎?你幸福嗎?”

“我應該很快樂,也應該很幸福。”

“我現在不是問你應該,我是問你到底快樂不快樂,幸福不幸福!”

“我的快樂和幸福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當然有關係!”

至此,我忍不住笑了。宛露說得挺好,她的快樂和幸福同她的痛苦和悲傷一樣,其實不關別人的事。甚至每個人的每一縷心情都不關別人的事——哪怕是自己最親愛的人,畢竟也是兩個人。兩個人的角度不同立場不同心性不同,快樂幸福的感覺也就很難相通。彼此之間也許會或疏或密或短暫或長久地關聯,但絕不會產生永遠的本質的相依。孟樵所言的“有關係”,其實不過是說宛露與他的幸福有關係——也隻是短暫的困果關係而已,等到宛露精神失常之後,他的幸福又與她有什麼關係呢?

由此我想,人們所謂的兩人融為一體的說法,也不過是一種渴望和理想罷了。一個人的幸福和快樂,隻能源於自己的感覺,也隻能歸宿於自己的內心。

我有一位出身很苦的遠房表姐,她8歲時母親就去世了。14歲那年她開始給建築隊打短工,17歲到縣城給一家建築公司做零活,19歲那年轉為正式工人——這種對於一位城市姑娘來說也許有些羞恥下賤的工作,對她來說卻是一隻光榮的飯碗。

這11年裏,她的後母沒給她做過一床新被褥,也沒讓她穿過一件棉襖,然而她轉正的這一天,卻給她送來了一件嶄新的毛衣,她把毛衣送給妹妹,趴到床上哭了。

後來她戀愛,結婚。丈夫很有出息,從一家廠辦的職員做起,後來成了一個重要機關的領導。他開始和別的女人鬼混。表姐忍無可忍,提出離婚,他又不肯。當他肯的時候他又因經濟問題進了監獄。和所有賢淑善良的中國婦女一樣,表姐無法再開口。

她賣了許多東西還債,本本分分地上班,盡心盡責地管教孩子,定期去監獄裏探監。那天晚上,我去她家時,她正坐在木椅上織毛衣,她的手很巧,能織出各種各樣款式新穎的毛衣。現在,她常常接些織毛衣的活掙點手工費來貼補家用。

“姐,你苦嗎?”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我問。我忽然很想知道她此刻的心境,問過之後又有些後悔:怕她流淚。

“不苦。”她平靜地看著我平靜地說。手裏熟練地編織著。

她平靜的神態讓我感動。

“許多人都以為你現在的日子挺難熬的。”

“我挺好。”她淡淡地笑了笑:“說我難熬,不過是和孩子他爸得勢時相比來說的。其實他得勢時我的日子最難熬,隻不過別人不知道罷了。那時,我們天天背著是冤家對頭,見了人做恩愛夫妻。連孩子都說:你們幹嘛不離婚啊,你們離了我的日子也好過些。他犯了事後,我的心像那年轉正時一樣,忽然踏實下來了。這日子真暢快真安穩哪。還債我也高興!人不怕日子苦,就怕心裏苦。日子苦人都看得見,心裏苦卻隻有自己知道。”

“有時我想,就這麼平平靜靜地讓我織上一輩子毛衣,也是我的福氣了。”

我們對坐無言,毛衣針無聲地在她手上舞蹈著。我覺得她的心境真開朗,真健康,真幸福——她的幸福與不幸福,用世俗的標尺怎麼能衡量出來呢?

有一位好朋友也曾問我:你幸福嗎?

我反問她:你看呢?

她笑道:“你幸福,因為你工作安定經濟寬裕事業有成家庭和美。你不幸福,因為你的父母雙亡敏感多憂心事太重活得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