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清疏卻綿延。雨水漫漫,落在道旁簇簇白花與青苔之上,滲的細密無聲。
少年身著一身月白的長衫,從遠山靜靜走出。
他眉眼清秀,有著七分清冷三分安然,整個人就那麼立在道旁,就有了月華般的氣度,比那庸人不知出塵了幾何。雨勢驟急,他靜然而立,手攏在袖中,因未曾撐傘的緣故,他散漫束起的發濕漉漉的貼在他頸間額前,他整個人仿佛被這雨水無聲的浸透了,潮濕的衣衫下,映出十分單薄的身體。
可即使如此,他也不顯得有絲毫狼狽,脊背挺立,他便如一顆挺拔青鬆,矗立於此,透出清傲的少年意氣來。
遠處一片煙雨朦朧,山間野居隱約升起嫋嫋的炊煙,少年立在雜草叢生的官道旁一動不動,隻執著的看向那綿延不絕的官道。他站立已久,額上滲出冷汗淋漓,與雨水混在一起,卻是根本無法分清了。
他在等待。
此生他執念了這般歲月,旁人如何看他他從不曾放在心上,他隻想,隻想得到那人一個答案。
世人傳言,陸蒹葭容華才學皆是舉世無雙,是天妒之才,必定早夭。
他平安到二十歲無恙,如今……
怕是不能再繼續了。
他看著遠處黛青山脈,輕輕露出一個如清泉一般微茫的笑意,眼中卻是波瀾不驚,掩住了一切情緒。
他是這世間一等一的絕傲,已破裂為那人動情,但他決不肯自輕半點,辜負了自己的淩雲清傲。
他是陸蒹葭,是舉世無雙,獨一無二的陸蒹葭。
初春乍暖還寒,風吹雨打如訴。
他靜立等待,麵容無悲無喜。
遠處,一架華貴無匹的八駕馬車,駛來甚急。雨幕中看不清晰,依稀可見,馬車青玄色的遮雨布下,用了華貴難言的裝飾,隱約在雨中流光溢彩。
少年在這場雨中淋了許久,渾身濕透,身子卻一動不動。待得馬車即將走近,才緩緩的走到道路中央,雙手攏袖,低著頭,眉目淡漠,什麼動作也不曾有,直直地看著馬車向他衝來。
馬車越駛越近,馬蹄濺起的水花被風吹撫過少年的麵容,少年靜靜的站立,眼睜睜地看著馬蹄向自己踏來……
馬車忽然便停了。
駕車的人不曾料到竟有人這般膽識,手中拚命拉扯著韁繩,一時之間竟然駭的說不出什麼話來。
少年仍然低著頭,不發一語。
馬車裏並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一個沉穩動聽的冷然之聲緩緩從厚重的簾子裏傳出,隱約含著幾分不悅。
“何事?”
“公子……”駕車之人看著麵前的少年,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話。
“若無事,便繼續趕路罷。”
少年站在雨水中抿起冷得發白的唇,輕笑,聲音清越中卻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沙啞。
“你可願來外頭見上我一麵?”
馬車裏了無生息,一切愀然而靜,唯有雨水落地。
許久,久到少年容色在雨中蒼白,那厚簾被一隻有力的手掀開。
少年看著那人著一身飛揚的黑袍,緩緩走出氣勢浩然。他睫毛一片濕潤的眼眸,一瞬間便如子夜一般幽深,更加挺直了已有些搖搖欲墜的脊梁。縱使他已被雨水淋濕的談不上什麼風采了,但隻站在那裏,仍是一副浩然如詩賦一般的氣度,決計無半點狼狽之說。
那男子俊美如神祗,此刻卻眸光深沉的直視著少年幽黑的眼眸,沉默半晌,終是歎息一聲,轉身回了馬車,拿出一把錦緞傘,為那少年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