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心欲將這番話道出,連抬眸去望康熙,他的一雙眼睛裏盡是期盼,然期盼之中也夾雜著絲絲天子的威嚴!是啊,她險些忘了他的身份,他首先是天子,才是阿瑪啊!
意識到這一點,她準備的那些話便如異物卡在了她細細的喉嚨間,終了,隻化了一聲:“奴婢遵旨!”
可今時今日呢?她不僅未護胤祥半分,更是險些害他喪命,她著實有負康熙當日所托!可這全由她與胤祥之間的愛恨牽絆所致啊!這些她又如何能說與康熙聽?
南心有些百口莫辯,緊磕了一頭悲切道:“兒媳有愧於您,願聽您處置!”
康熙凝望南心的身形良久,心中情緒萬萬千。以前他總擔心胤祥偏寵側室怠慢了她,上月在德妃處瞧見他待她種種好不由是安了心,打京城來熱河這一路老十三更是顯現了少有的細心與體貼,逮了機會便偷溜去瞧她,可她卻依然一副不鹹不淡的模樣!
現下出了這般大事他不是不想苛責她,可苛責以後呢,胤祥便能如平常般生龍活虎嗎?他一回想起胤祥方抬回來時血肉模糊的模樣,他便如臨冰川寒洞,身顫心抖,頭痛欲裂!
終了,他隻站起了身道:“罷了,你自個兒好生反省反省!朕先回去,有什麼消息及時來報!”
南心恭敬應諾著,連起身將他送至門口。待康熙一行人走遠後,她方察覺東方已漸顯熹微亮光,因著下了一日一夜的雨,空氣中也處處彌漫著一陣陣清新香味!
而胤祥的屋子裏卻扇扇窗戶緊闔,悶熱中直充斥著濃鬱的血腥氣,從卷簾處到胤祥床榻邊不過數十步遠,可她卻走了好久!她的腳似上了千斤鐐銬,每走一步都極是艱難,每走一步都仿佛走在光尖的刀刃上,鈍鈍的痛從腳底直貫入心,合著鮮血又遊走遍全身!
待她靠近了,瞧清了他,這陣痛又忽地散了去,隻鋪天蓋地席卷來徹骨寒意!此時,她才明白康熙與她說那句話時為何那般痛心與無奈!
前些時候還與她唇槍舌戰的胤祥便那般死氣沉沉地躺在那裏,帶著一臉的劃傷,稍淺的傷痕早早凝了血,稍深的傷口塗了藥卻依舊鮮紅,觸目驚心!若不是他唇無血色,她一定會以為他正睡著!她輕輕地探出一根手指彎在他的鼻下,確信他尚有一息後揪了一夜的心終放下,她癱軟坐在地上,又伏撲在他的床榻邊似哭似笑!
許是徹底的牽掛讓身懷有孕的她覺著精疲力竭,亦可能是緊繃的弦終於鬆了開,她趴了沒多會兒竟睡著了。她睡得極不安生,夢見了自己落入了一片密林深處,而密林深處則傳來一聲聲慘烈的呼喚,“飛兒——飛兒——”
是胤祥——
南心倏地醒了,連去望一旁的胤祥,定定地望了他的側臉許久,他仍是一動不動。可他臉頰旁的傷口卻不知是何時張開了,殷紅的血流直順著頸脖蜿蜒而下!南心連取了自己的帕子去捂,指尖無意觸碰到他的臉龐,好燙——
她又轉用一手去撫他的額頭,也是滾燙不已,她急忙去替他掖嚴實薄被,她記得高熱之症若是捂出了汗便好了。掖至頸脖處時,她的耳朵離他的唇畔很近,她忽地聽見了他近若蚊吟的喃語:“飛兒——救我——”
頭一遍她隻聽去了飛兒二字,屏息又待了許久方聽他又喃喃一遍,“飛兒——救我——”
南心眸中的淚登時奪眶而出,她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嘴巴,無聲地流淚,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漏出了哭聲驚擾了他。
所以,胤祥,當你被困山中時,心心念念的便是我來救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