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垣走進刑部大牢的時候,牢內出奇安靜。細聽之下,卻有塤聲自深處傳來,低沉蒼涼,幽悠不絕。謝垣聽在耳中,忽覺心境前所未有的悲涼。
那塤聲似有魔力,仿佛能在一瞬間攫住人的靈魂,令人不由自主為之吸引,深陷其中。謝垣一路走來,看見牢裏的重犯們個個扒著鐵欄杆的門,常年不見陽光的臉上死氣沉沉,空洞麻木的眼裏,卻無聲地流下了一行行淚水。
謝垣深深吸了一口氣,拐角處,潮濕的空氣裏,一陣陣陰冷的風裹挾著濃重的血腥味,直往麵上撲來……塤聲愈見清晰,離關押謝淮音的牢房越來越近……謝垣停下了腳步,對身後之人道,“應總管,本王想與這逆子說幾句話,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這也是人之常情,王爺請便,奴才在外頭候著。”身材肥胖的應福是景帝身邊的心腹太監,一直靜靜跟在謝垣身後,除了輕微的腳步聲外,連一點多餘的聲音也沒有發出。
謝垣點了點頭,走過拐角,負手往裏走去。
大牢最深處的一座牢內,一人對牆而坐,安靜地吹著塤,像是全然沒有注意到周圍的動靜。
在謝垣的示意下,牢頭輕輕打開了門便退了出去。謝垣逆光站在牢外,塤聲寂寥,謝淮音的身影籠罩在昏暗的光影裏,顯得尤為清冷而孤寂……
謝垣的心不可抑止地顫了一顫,他仰頭,站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平靜下自己的心緒,走了進去,“淮音……”他叫了一聲,聲音低得幾乎連他自己也沒聽見。
然而,塤音一滯,謝淮音已經慢慢站了起來,轉過身,看到謝垣,他蒼白的臉上波瀾不驚,躬身行禮,平靜地喊了一聲,“父王。”
謝垣看著他白衣上暈染的血跡,雙目被刺得生疼,負在身後的手緊緊握成了拳,幾乎脫口而出,“你的傷……”
謝淮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肩,低聲咳嗽,“咳咳……這傷,已經無礙……”
話音未落,謝垣已微側國身子,冷笑著道,“這一箭本是向著心口而去,你倒是命大,竟能躲過。”
謝淮音垂下眼睫,淡淡一笑,道,“孩兒不孝,令父王失望了。”
謝垣眼眶微紅,靜默片刻,才淡淡地道,“你犯下謀逆之罪,不可饒恕,但有一件事,我必須向你說明白。”他回過身,視線落在謝淮音蒼白的麵容上,“當年的事……玉綰已經承認,是她串通那名郎中,想借……換血之計,除掉你們兄弟二人……這麼多年以來,是我,一直誤解了你……”
說完,他收回了目光,幾乎屏住了呼吸,忐忑地等著謝淮音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