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藥(1 / 2)

東祈,宣和七年。

距離廢太子謝禮一案沉冤昭雪已逾數十載,平靖王府一直榮寵不衰。一如往年,剛近年關,宮中早已賞下一眾稀世珍品。其中,尤以各類名貴藥材為甚。

隆冬的第一場雪來的很是令人意外,清晨還是難得的豔陽天,臨近午時卻忽然起了陰霾,很快便飄起了細碎的雪粒。

平靖王府便是籠罩在這一片陰霾之中,府內全無半點年節將至的喜慶。東苑主臥內一陣緊似一陣的咳嗽,聽得人心顫顫。

“扶疏姐姐,彥深公子的藥送來了。”紅衣青襖的少女提著食盒,輕輕敲了敲門。須臾,主臥的側門被打開了半扇,少女當即跨了進去,熟絡的順手合上了門。

四周的窗子都糊上了不透光的紙,屋內卻被幾座琉璃宮燈照出柔和明亮的光來。層層錦被之下,躺著一個極其年輕的男子,俊眉緊蹙,蒼白的臉頰透出不尋常的紅暈。一名女子拿著帕子,不厭其煩的擦拭著他額角不斷滲出的冷汗。

“影洛,又辛苦你送藥來了。”扶疏起身,笑得溫婉。

“啊,怎會,這本是奴婢該做的。”影洛緊緊攥著手中食盒,聞言忙將之放到屋內的紫檀木桌上,打開,小心翼翼的從中取出一碗藥來,手輕輕顫抖。

扶疏端過藥,手心微溫,映入眼簾的依然是一片血紅。那藥,散發著藥草的清香,卻有著血一般的顏色。扶疏目光輕柔的落在影落身上,輕聲道,“這兒有我,你回去吧,大公子他……”想要問出口的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咽了回去,滿心苦澀,隻好勉強笑了笑,道,“照顧好大公子。”

“奴婢會的。”影落一邊收拾了食盒,一邊向門口走去,想想又回頭對扶疏說道,“姐姐放心,大公子無恙。”

扶疏含笑點了點頭,走到床邊,悉心喂藥。聽著身後門開的聲音,手中動作終是頓了一頓。

放心?嗬……不親自在他身邊照顧,她,又如何放心的下……

影洛出得房門,寒涼的空氣中夾雜的雪粒子撲麵而來,很快將她鬢角的發絲染得霜白,她深深吸了幾口氣,加快了腳步。

一路都在擔心,大公子的傷,是否已經包紮妥當,可還流血……她雖讓扶疏放心,然自己心中卻是五味翻雜。

平靖王府的彥深公子,對外雖隻是王爺認下的義子,但府裏何人不知,王爺待他勝似親子。這些年彥深公子的病日益加重,王爺對大公子愈發沒有好臉色,大把大把名貴藥材隻知往東苑送,卻從未想過,這越來越頻繁的血藥需求,大公子的身子,可還受得住……

影洛鼻子凍得冰涼,偏又覺得酸楚,一時難受,險些掉下淚來,隻是眼見距離北苑越來越近,隻得硬生生將眼淚逼了回去。

天寒,地凍,北苑的梅花開得正好。

穿過回廊,隱隱一陣簫聲傳來。影落淺淺一笑,驅散了幾分心中的陰霾……大公子自幼精通音律,卻因王爺不喜,極少在府中撫琴吹簫,北苑因此冷冷清清。

今日倒是難得,影落難掩欣喜,腳步也輕快起來,幾乎一路小跑,朝著回廊奔去。簫聲愈發清晰,卻不知為何,間或夾雜了一兩段琴音,曲不成曲,調不成調,生生將那清冷的簫聲截斷……縱是如影洛這般不懂音律之人,也深覺有些暴殄天物。

究竟是何人在此,影洛蹙著秀眉,循著聲音,慢慢穿過回廊。

湖心亭外細雪飄飛,一人抱琴倚坐欄杆。一身繁複華貴的藍衣,其上以金線勾勒出一隻栩栩如生的凰鳥。滿頭墨發隨意披散至腰間,恰恰擋住了他整個側臉。

撫琴的手纖細修長,在寶藍色的衣袖掩映下,尤顯出手背的白。一望便知,是極其養尊處優之人。

湖心亭內,水汽氤氳,一陣冷香撲麵而來,沁人心脾。

影洛站在亭外,怔怔的看著亭中吹簫之人,那人白衣墨發,身形修長,清瘦的指尖是一柄墨綠色的玉簫。

簫聲清冷,卻不似往日那般寂寥。

“鏗——”似是察覺有人,琴聲戛然而止,白衣公子也放下了手中的簫,向亭外望來,影洛慌忙躲開目光,一時臉紅心跳,盯著自己的腳尖,不敢抬頭。

“你在外麵不冷麼。”耳邊突然響起一道帶著詢問的聲音,若不是雪粒在□□的肌膚化開帶起的涼意如此真實,影洛幾乎以為自己這會兒已是置身夢境。本能的後退了一步,一道藍影清晰的映入她的眼中。

一位打著嗬欠的年輕公子,長至腰間的墨發半幹未幹的披在身後,渾身透著一股慵懶散慢的氣息,卻偏偏有著一張女子都為之嫉妒的漂亮臉孔。

影洛半是驚嚇半是震撼,回過神來,連忙行了一禮,偷偷往不遠處的涼亭望了一眼,才道,“奴婢、奴婢不敢打擾兩位公子的雅興,這就去為兩位公子準備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