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琴並沒有盯著那個手拂五彩蓮台低眉菩薩的男人,目光無神的遊離在別的地方,問道:“你怎麼舍得來看看我了?”
徐無鬼在琉璃下泛著些許青色的手一頓,道:“看過你我就要走了。”
江琴點點頭,又想要去喝酒,卻硬是止住了。
“你這是第幾壇了?”他突然問。
靜了半晌,江琴才悠悠道:“是最後一壇了……”
意態中真是有些朦朧的醉了。
徐無鬼也歎息了一聲,手指繼續上拂,掠過寶相莊嚴的菩薩腳趾,修長雙腿,持於胸前的楊柳玉淨瓶,又拂過那無限悲憫的淡薄嘴唇,眼中卻沒有半點情欲與不敬,停頓在微微低垂的眼瞼上,意識早已不知飄到了何方。
那一年,是大雪山楊柳坪的小舍外,他第一次看見她,漫天白雪中風姿出塵的女子,分明是嫉惡如仇性烈如火的性子,偏偏有那麼狐媚的一雙桃花眸子,細看起來,連嘴角與耳輪都媚起來,看的從來淡薄疏朗的他也有幾分失神。
那一年,他是“南盧北徐”中的那個徐字唯一傳人,天資縱橫,一柄鬥四方,除盡妖魔無數。他帶著心中印下的那個影子,遊曆大江南北,勢要以一人之力,壓下那個傳承千年的南方盧家。雖然他知道她從不在乎。
也是在那一年,他從黔西直入滇南,來到天下陰氣最重的西雙版納,卻看到了另一個一身白衣的女子。
於是,他將心中那個影子生生抹去。
那一年,他再不上武當終南,鬥四方混元天光黯淡。
那一年,她挖起他們當年一起埋下的竹葉青酒,說,喝完它們的時候,就是他在她心中死去的時候。
卻一直不舍得,一直喝到了如今。
隻是,再如何不舍,也終於是要喝完了。尤其是在今天這種分外想要醺醉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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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亦修出了琴姐的冥器店,估計大師兄過來還得一段時間,暫時沒什麼事,就打算先解決琴姐送給他的任務。看了看資料,那是新苑區的一棟舊宅,最近突然傳聞鬧鬼,一直沒人敢進去住,房主租不出房,急得要死,就想請位高人來看看。不管有鬼沒鬼,做做樣子也能讓房客安心不是。不知是聽誰說市東一家冥器店的老板娘有門路,就找上了江琴。
資料上說的並不很詳細,雖然統計了最近幾十年房子裏的死人,也沒看出個究竟。有事業倒閉跳樓自殺的,有得病老死在自家床上的,有老婆出軌,丈夫憤而殺死妻子和奸夫的,還有小孩子在家沒人照顧自己在水缸裏淹死了的,甚至還有電線短路,不小心被電觸死的倒黴鬼,千奇百怪,沒有頭緒。
而鬧鬼的跡象,則是最近好幾家房客突然有人失蹤,就此不見蹤影。事後報警,警察也來查過好幾次,卻都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李亦修想了一下,隱隱猜到幾種可能,心中有底後,就回家去拿工作道具。
李紅鯉見他回來,問道:“怎麼樣,有眉目沒有?”
李亦修搖了搖頭,道:“沒有。”
李紅鯉也沒有辦法,就道:“那你慢慢查吧,我還有點事,先出去了,最近幾天可能都這樣,你照顧好自己吧。對了,你女朋友剛才打過電話來了,讓你務必打過去,說有事找你。人家小姑娘一個人也不容易,好好安慰人家,啊,就這。”說完,她便開門走了出去,一身黑色緊身夾克,將她的背影勾勒的格外性感。
李亦修找到自己手機,翻了一下通訊記錄,見是田曉芬的號碼,就猜到幾分,於是撥了過去,接通後,果然是張經綸的聲音。
“亦修,是你嗎?”
“嗯,經綸,是我。”
那邊很高興,似乎終於放心來,明顯舒了口氣,但聲音卻有些哽咽:“亦修,我好想你……爸爸不許我出門,把我關在家裏,還沒收了我的手機……要不是曉芬過來,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聯係上你……我剛才給你打電話,師姐說你有事出去了……”
李亦修有些慚愧,在遇到張經綸之前,他連手機都沒有,後來還是她送給他的,可也不習慣隨身帶。畢竟像他這種職業,總不能帶個手機到處除鬼吧。像電視裏用手機放段般若心經就能超度亡魂的段子,純粹是扯淡,那種既無活氣又無靈力的機械錄音,對鬼物來說根本沒有半點威懾力。也是出於這種習慣,外人平時總是很難聯係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