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正是冬至。晨起時便覺得頗為冷寒。
絮兒早起後先是給房中溫著的炭爐添了些木炭,將自家小姐的外衫披風一並輕覆在炭籠上烘熱,又取了些泠冷香粹在狐裘披風的領口,輕手輕腳的拾掇好後,才轉身去了飛絮苑的小廚房。
廚娘王嬸早就熱起了鍋爐,灶上細細燉著鍋赤豆糯米粥,並著些芙蓉玉片糕擱在蒸籠裏溫著。絮兒眨眨眼睛,撚了塊含進嘴裏,好甜。沈無遷帶著點墨晃進廚房的時候,正瞧見小姑娘眯著眼睛舔嘴唇的樣子。抬手撫亂了小姑娘結得整整齊齊的雙髻,看著絮兒對自己張牙舞爪的樣子,心下大樂。自己也信手揀了塊玉片糕,轉身塞進點墨嘴裏,小孩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噎到了,但看他那個樣子想來也是極喜歡這個味道的。
王嬸掀了簾子進來,笑道:“今個兒可是冬至,大廚房那裏怕是一早就擺上了糕點,怎的少爺還來飛絮苑搶襲衣小姐的吃食?”沈無遷咳了一聲不做應答。點墨好不容易咽下嘴裏的糕片,忙不迭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手裏的竹籃:“我們來是找襲衣小姐一起去城外邊的青河的,您瞧,供奉一早都備下了的。”王嬸聞言歎息道:“還是少爺想得周全······”絮兒在旁笑道:“少爺可是來得有些早了,小姐還沒起呢,您可要等會子了。”說罷端起收拾好的甜粥和糕片出了小廚房。王嬸硬是要塞給小孩一滿袋子的“冬至團”,沈無遷在旁邊勸著,小孩這才紅著臉道了謝收下。
花襲衣閨房前的天井處種了株臘梅,此時已經打了朵兒,一顆顆圓潤潤,紅嘟嘟的,尚沒有暗香綻放時的冷豔,卻也煞是可愛。沈無遷也不進屋等候了,索性站在臘梅前,細細地看起來。點墨哈了口氣,從懷裏掏出塊雪白幹淨的絹子,撿了幾個圓實的“冬至團子”,隨後將那剩下的大半袋子遞給自家少爺:“少爺,王嬸做的團子可好吃了,您嚐嚐。”沈無遷笑道:“人家就在這飛絮苑裏住著,何愁吃不到王嬸的團子?”憑白來了這麼一句,點墨半天才回味過來,紅著臉手足無措地,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沈大少爺撿了個團子丟進嘴裏,剩下的還是還給了小孩,低頭看見小孩臊紅的額角,心下大樂。
這邊絮兒推開房門,就見自家小姐已坐在妝台前正挽發呢。小姑娘忙放下手裏的盤子,上前幫忙。花襲衣笑道:“你且忙你的去罷,我這邊也弄好了。”絮兒幫襲衣插上隻雲鳳翠玉簪,正挑了對金玉耳墜要戴上,卻被襲衣按住:“今日是冬至,這些金的銀的,不戴了罷。”絮兒頓了頓,放下墜子,笑道:“少爺一早就來了,說是要和小姐一起去青河邊上燒供奉呢。”
襲衣聞言忙起身開門相迎。卻見院子裏的青年正伸手輕撚枝椏梢頭紅潤的臘梅朵兒,不禁笑道:“眼巴巴等著它打了朵兒,可經不起你這樣糟蹋。”沈無遷舉了舉手,笑道:“青天在上,我可沒用什麼力勁的。”少女呆呆地看著眼下這人明眸閃爍,笑意流轉,眼角眉梢的靈動就如那人往常一般,不覺有些癡了。
沈無遷見少女有些怔愣,心裏不由有些苦澀,隻好淡淡笑道:“今日冬至,我備了些紙箔,用過早點一起去青河邊上罷。”花襲衣垂下眸子笑道:“難為你有這份心思,我倒是疏忽了。外邊涼,你們進屋來吧。”
二人心中具有些憋悶,便沒有向往常那般笑鬧。待襲衣用好早飯後,絮兒將炭籠上的烘熱的狐裘披風取來給自家小姐披好,又取來了黃銅火銃,添了些熱炭,讓襲衣抱在懷裏。送出角門的時候,點墨這才拽拽小姑娘的袖子,紅著臉支支吾吾地將兜著滿滿團子的帕子遞給絮兒:“很好吃的······”絮兒噗嗤一聲笑了開來,卻不接過來:“王嬸早給了我一大盤子,哪還吃得完。”點墨脖子都紅了:“還······還是熱的呢······”絮兒也不再逗他,小心翼翼地接下,揀了顆大的咬了一口:“真好吃!”點墨瞬間眉開眼笑了:“唉,你喜歡吃就好。”絮兒看著少年凍得紅紫的雙手,不禁問道:“上回送你的鹿皮手套呢?怎麼不戴著?仔細生凍瘡了。”點墨搓了搓手笑道:“要給少爺趕車呢,怕給韁繩勒壞了。”絮兒愣了愣,狠狠罵道:“傻子!”說罷轉身跑進了門去,不理身後的少年。小孩被罵得糊塗了,著急了想追過去問問,又怕少爺他們等得急了,想想還是朝大門方向走去,隻是心裏有些鬱悶,自己怎麼這麼笨,又惹絮兒不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