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聽不厭。”
“你～～～～～”
“快來啊，我在你家門口等你呢，見不到你……我不會離開。”
“如果沒見到呢？”
“那我就和這些家夥把你家屋子拆了，先拆瓦片，哈哈哈！”
“瘋子，你們這些瘋子～～～～～”
“啊，咱外婆拿個什麼東西叫我看呐？卷子，多少分啊……”
“等一下！我馬上回來，馬上回來！你別把分數說出來，千萬不要！等我，一定等我！”
“幹嗎？突然間轉變那麼快……這是？怎麼……”
還沒說完，這家夥竟然擅自掛斷手機，我的嘴巴頓時驚地可以塞進一籃雞蛋了。不要告訴外婆那是零分，否則完蛋了！
火速回撥過去，怎麼搞的？對方正在通話中，請稍候再撥……可惡！
起身跑出去，瞄見靠在門口的人，我立即刹住腳。尉遲金蘭望著我，目光淺淡，插入袋中的雙手一直緊緊裹入其中，收回目光，他越過我走下台階停在馬路邊沿，望著川流不息的車輛，宛如一座完美塑像。
回過頭，他輕輕詢問道。
“怎麼跑這兒來了？”
我是被綁架來的！
沒有答話，始終缺乏說話勇氣，我呆呆望了他一眼，微微垂下眼，還是覺得不說話好，一說話就會製造無窮無盡的誤會，有誤會就會產生矛盾，矛盾一出現就會導致難過，還是不說為妙。
見我不答話，他靜靜凝視幾秒，伸手攔住一輛的士，打開車門，他轉過頭繼續問道。
“去哪裏？”
我想了下，木然答道。
“回家。”
“上車吧，順路。”
他揚揚手，我遲疑一陣還是決定上去，他沒有坐在副駕駛座而是坐在我身旁。好緊張，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雙手覆來覆去，腦袋裏隻能重複這個單調的動作指令。
他看著我，感到不自在的我緩緩轉頭望向窗外，玻璃清晰映出他盯住我的密切眼神，以及玻璃反射的自己注視他有些若幹期盼。
“很冷嗎？”
他看著我的雙手細心問道，不一會兒扭過頭衝司機說道。
“麻煩開大點兒空調。”
“哦。”
司機應了聲，將車內空調溫度提高一些，暖氣立刻暖和全身。好溫暖，我舒服地抿抿嘴唇，自然地回頭衝他淡淡一笑。
“謝謝。”
他翹起唇邊的清新微笑，沒多說什麼，或許溫暖化作內心感動，順著血液循環傳遍全身，直至沸騰。
車內安安靜靜，就像在PUB聽歌一樣，氣氛十分融洽。如果車子就這麼開下去，鍾點站會經過幸福嗎？多希望能夠啊……
“到了。”
他輕聲提醒我家已經到了，我抹抹昏昏欲睡的雙眼便笑笑推門而去。啊……要說點什麼呢？感謝他替我出車費還是什麼，其實最想說的還是……
算了，現在不是時候，我得回家拯救那張十萬火急的試卷。
“謝謝，拜拜拜。”
“嗯。”
“等一下！”
啊，我居然叫住了他，放下窗，他微笑著看我，好奇目光寫滿眼眶。
怎麼辦，好想和他在一起，無論身處何方，我還是好想和他在一起……強烈的感覺一遍又一遍襲擊大腦以及心髒，捂住胸口我隻能尷尬一笑。
“對不起，我還是上去了。”
“剛才有話和我說嗎？”
“呃，沒有，嗬嗬。”
“是嗎？明天……”
“啊，對不起，電話來了，我得回去了，外婆，外婆催我回家了，哈，哈哈。”
指指坡上方位置，我飛快撂腿就跑，手緊緊按住口袋，生怕一個不小心手機長腳跳出來，屏幕明晃晃顯示湛曦的名字。
跟隨響徹不停的手機鈴聲，我飛速跑上坡，拐過彎果然看見湛曦將手機夾在耳朵與肩膀之間，雙手捧著試卷一派樂哈哈，身旁圍站一些好奇觀望的男生，外婆抱著掃帚站在門外怒氣衝衝。
啊，掃帚？外婆拿著掃帚幹嗎？該不會特意為我準備的吧？
一見氣喘籲籲跑上來的我，外婆果真舉起掃帚大喝道。
“死丫頭你還想騙我！零分，你還真考了個零分！”
“啊啊～～外婆你別激動，老人家要心平氣和，不然血壓會升高的……哇～～～～～”
我忙跳開，極力避開外婆高高舉起的掃帚追趕，旁人通通樂起來，都在有趣地觀看我狼狽至極的樣子。壞小子們再笑試試看，挨打之前，我會奪過外婆手中的掃帚將你們海扁一通！
啊，一個分神，外婆手中的掃帚正中我的腦袋，頭頂似乎竄起一股血液，嗚嗚嗚，我的頭發，我用護發素護理的頭發，我辛辛苦苦用護發素護理的可憐頭發，就這麼被外婆不由分說的狠狠一下破壞精光。
“外婆你幹嗎打我呀？”
我氣得直衝地麵狠跺腳，旁邊圍觀一小子不明現狀學起我的樣字，跺腳之後嘻嘻直笑。我氣呼呼瞪了那人一眼，回過頭繼續哀怨連連。
外婆從湛曦手中奪過試卷，前一秒看我試卷的家夥呆了下，繼而轉頭專注觀看即將上演的訓人壓軸大戲。
試卷在我麵前上下抖動著，不，準確位置應該是接近鼻梁一厘米處，她生氣地板起臉訓斥道。
“考成這樣你還有臉撒謊？我家小孩一個個都很誠實，你從哪裏學來的壞樣？”
“我沒有啊……”
“還敢頂嘴！跪下，承認錯誤！”
外婆的生氣模樣嚴肅莊重，我緊張地皺緊眉頭，心裏不斷揣摩那句話的真偽……外婆一定在說笑吧，見院子裏來了這麼多人，她禁不住拿我開玩笑逗大家開心，可是，可是為什麼當著那麼人的麵說教，家訓應該關門教訓，別太顯眼，不然我真的無顏麵對世人了。
我暗暗轉眼望向旁觀者，憤恨眼中撒滿無盡怨氣，如果可以讓我掐死他們那就好了，尤其是那個告狀者，該死的長舌頭！
“你沒聽見嗎？撒謊啊……你什麼時候變成那種壞孩子？我家裏沒這種人！要是不承認錯誤，以後就別呆這裏，回你媽那兒去！我現在就把你的衣服拿出來，拿走，全部拿走！別放這兒，我家沒這種撒謊的壞小孩！”
外婆用力將手中的掃帚扔到地上，轉身進門時我慌忙跑去拉她，她卻無情地將我的手揮開。糟了，事情有點嚴重，這都怪誰啊，啊，氣死了！
我一咬牙跪下去，握緊雙拳。
圍觀者一個個目瞪口呆望著我這個可笑的撒謊者接受懲罰。好受吧，你們這些看笑話的家夥當心自己也有那麼一天，我這麼跪著也許很可笑，那就盡管笑出來吧，反正這都拜誰所賜呢！
心頭一陣複雜情緒不斷翻騰，眼淚在眼眶內費力折騰。
外婆看了我一眼，轉身掉頭，門砰地一聲關上了，不一會兒一個皮箱扔出來，還有一些衣物。
啊！
我驚訝地抬頭望向正敞開的大門，外婆生氣地責罵道。
“回你媽那兒去，我家沒你這種撒謊的壞孩子！”
“外婆讓姐姐進來嘛，姐姐已經跪下認錯了，外婆～～～～”
趴在門旁的弟弟搖著外婆的手懇求道，外婆將他推進屋關上大門。
“給我進去！你也想學她撒謊長大當騙子嗎？快點給我進去！”
砰，門再次緊緊關上，聲音似乎正中我的心口，餘音未絕。看著滿地衣物以及那個皮箱，心如死灰。
－水晶啊，水晶最乖了，一定要乖乖聽外婆的話，媽媽會買好多好看的衣服給你，喏，放在那個大皮箱裏寄到外婆家裏哦。拜拜，水晶。
－媽媽，媽媽你要去哪裏？
－媽媽去外麵賺錢，賺好多好多錢買漂亮的衣服給水晶穿呀，嗬嗬嗬。
－可是我有很多衣服，有很多了……
－那裙子呢，水晶想要裙子嗎？還有蝴蝶結，綁在頭發上成為漂亮的小公主。
－要……媽媽快去買，去買啊！
－好好，那你要聽外婆的話，按時吃飯，不準哭，有空的時候幫外婆多做點家務事，聽見嗎？
－嗯。
－水晶最乖了，媽媽最愛水晶了。
－媽媽你什麼時候買回來給我呢？
－很快哦。
－很快是什麼時候？
－很快就是……呃，當你的個子一天天長高，臉蛋一天天變漂亮，心靈一天天美麗，媽媽就回來了。
－哦。
－但是記住，無論怎麼樣你都不能撒謊，尤其不準欺騙老人家，懂嗎？
－欺騙？
－如果有一天你撒謊騙大人，那就自己背著這個大皮箱離開，媽媽也不會回來看你！
－不要，媽媽，我不撒謊。
－嗯，媽媽相信你，好孩子，媽媽該走了，拜拜，小水晶，要好好聽外婆的話，媽媽期待見到又高又漂亮的百水晶，拜拜。
－媽媽別走，別走！
－還有記住任何時候都不能存害人之心，學會善良，善良……
－別走，媽媽，媽媽……
小時候告別遠出工作的媽媽，起初特別傷心，可是隨著時間的前行，這種強烈的戀母情感漸漸淡泊，自己一天天不斷成長，學會歡笑，學會獨立，學會堅強……
可是今天我卻犯錯，長這麼大頭一次惹外婆生那麼大的氣，那個皮箱真要被帶走流浪遠方嗎？
我錯了，知錯了，可是不要趕我走，不要趕我走！
我立即用膝蓋前行移到門前，用力拍打門板喊道。
“外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對您撒謊了，對不起，請不要趕我走，外婆……”
緊閉的大門一動不動，無情地將我拒之門外。
一聲聲，一遍又一遍，無回應……
“百水晶，百水晶別敲了，你外婆已經進去了……”
程質虎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我失望地雙手撐地，盯住地麵，失去焦距的視線模糊一片。
“你們先走吧。”
“湛曦，百水晶她……”
“走吧，我馬上就來。”
“好吧……哎，要不是……”
“別說了，你們先走吧，老地方，我一會兒回來。”
一陣紛亂腳步消失後，周圍靜悄悄的。
“喂，起來吧。”
湛曦抓起我，我奮力掙出自己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繼續垂頭望地麵。他焦躁地來回走動著，忽而蹲下身湊近我的臉。
“你發什麼神經？想酸死自己的雙腿嗎，起來呀！”
“……”
我仰起頭盯著他半晌無語，瞥過他的臉低頭保持沉默。
“喂，我讓你起來，起來，你聽不懂我說話嗎？”
他緊緊扶住我的雙肩，力氣全使我身上了。看我完完整整站起來，他樂嗬嗬敞開一個滿意的笑臉。
“你以為自己是誰啊？”
“什麼？”
“你以為自己是誰呀！臭湛曦你以為自己是誰呀！你不過是個告密後又想討得歡心的兩麵派！”
我咬牙切齒說完最後一個字，聲音低得再也吼不出了。他的臉蒼白如紙，看著我這副抓狂模樣隻是平靜道。
“你在說什麼？哈，搞笑～我今天不找你吵架，走吧，去吧。”
他再次拉住我，我卻用力推開，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瞪著他。他略微驚訝，望著我，險些想發作卻還是忍住了，笑容繼續保持著，手改換成緊緊攬住我的肩。
“還是這種方式好，你不會逃跑，我們看起來又很和平。”
“放開你的手！”
“別生氣了，剛剛不過開個玩笑，小孩子哪來那麼多脾氣，生生氣就算了，一直鬧下去就不好。”
“放開你的手，臭湛曦！”
“幹嗎啊，我聽的見，你吼什麼～”
“我討厭你，無恥的告密者。”
他呆望著冷漠的我，繼而望向別處輕輕一笑，回過頭依然滿麵春風，和煦的笑容散發著溫暖。
“好，好，你說什麼都好，你是對的，我是錯的，OK？”
“你一直都這樣嗎？”
“咦？”
“拿別人的痛苦當自己的快樂資本，真是低劣。”
“……”
“鮮少見你這種人，長的帥又怎樣？心還不是照樣黑暗！根本不匹配做人資格，無恥混蛋！”
“……”
“鬆開你的手，鬆開呀！”
“不行。”
他果斷拒絕，手緊緊抓住我的肩膀，仿佛下一秒我會蒸騰到空氣裏。
寒冷冬夜明顯降溫，可是我卻熱血沸騰，一想到自己的處境就是這家夥一手造成，恨不得讓他嚐嚐膝蓋著地的滋味。
他瞧了我一眼，故意打趣道。
“眼睛紅通通跟兔子似的，哎，明天上飛機呢，你這樣怎麼送我呢～用熱毛巾和冷毛巾三分鍾交替敷眼，嗯？”
“你也嚐嚐吧，嚐嚐跪在地上的滋味！”
我扭過頭無情掰開肩膀上那隻手，費了好大勁才弄開，他驚異望著我的大膽舉動，站在一旁沉默著，好一會兒才微微提高音量。
“啊，你幹什麼呀！該死的，你到底要怎樣？”
“我活到十八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跪下……被趕出家門……這都是誰害的！”
“哦哈哈，原來是這個啊，多跪幾次經驗豐富你就沒事啦，再說考個零分有什麼大不了，我小時候也考過……”
“閉嘴，你這個混蛋，恐怕你一輩子也不能明白我現在的心情！我和你不一樣，不一樣！你這個養尊處優無憂無慮的敗類少爺！敗類！”
喊完，我狠狠推開擋在前頭愣住的他奪門跑掉，胸口氣體逐漸囤積，越鼓越大。
一路狂跑，忽然感到臉上一陣冰涼，下雪了……
心髒氣的快爆炸，身體卻僵冷得幾欲虛脫。忘記跑了多遠多久，全身又餓又累，像個遊魂奔跑在這條人跡稀少的南十字街。
轉身靠在一條狹窄小巷快速喘氣，想起來了，第一次見到湛曦，之後產生矛盾被他追趕躲在這條巷子，在這裏還遇見了尉遲金蘭……
沒想到遇見的兩個人居然深深貫穿我的人生，糾纏不清了……
好象聽見一陣急促腳步，條件反射般蹲下身，整個人藏進不見光的黑暗中，湛曦跑過去了，臉上掛滿焦急，我無奈抓緊自己的長發，胡亂撓作一團。
果然下雪了，越下越大，紛紛揚揚，飄落至地麵融化不見。
從口袋中顫抖著掏出手機，掃過通訊錄中一排排名字，目光停留在那個熟悉的名字上麵，我不斷用手指觸摸被雪花潤濕的屏幕，眼淚一滴滴掉落。
“喂，喂？”
“……”
“怎麼了？”
“下，下雪了。”
“是嗎？我出去看下……嗯，下雪了，在家嗎？”
“……”
“喂？”
“嗯，嗯……”
“很冷嗎？”
“沒，沒有。”
“嗬嗬，聲音一抖一抖，不許騙我。”
“我，我在外麵，外麵……”
“外麵？這麼晚……我記得你當時回去了啊。”
“我，我被趕出來了，哈哈，哈，回不去了……”
抬起手背掩住眼睛，淚水不斷從眼眶中冒出，擋也擋不住。
我真的成了無家可歸的小孩，無家可歸的小孩……
“那你現在在哪裏呢？”
聲音明顯急促，我縮縮凍紅的鼻子，敞開笑容歡暢道。
“怎麼了？”
“把你的位置告訴我，我來找你，在哪裏呢？”
“不用了，你工作吧，我隻是想和你說會兒話，還有提醒你下雪了，很美很美……”
就像你的眼睛那般美麗……
手機突然掛斷，我默默盯著黯淡的屏幕，抬起頭，呆滯目光盯著一片片撒落地麵的純白精靈，下雪不冷融雪冷，物理老師的話在耳邊浮起，至少現在自己還不會凍死吧。
屏幕突然亮起來，我毫無力氣拾起來放在耳旁。
“對不起，剛才手機沒電了，換了塊電板，我已經出來了，你告訴我在什麼地方，我過來找你！”
“不用了，真的不用。”
“好吧，既然你不說，那我就一直打你的手機，順著鈴聲找你……”
“別這樣，太傻了。”
淚水已經止不住，看來我相信你是正確的，愛你所以才來找你……
“有什麼關係，反正已經完全瘋了，不是嗎？再傻一些又有什麼關係，嗬嗬。”
“南十字街……還有一件事，我的手機快沒電了，啊……”
糟了，說那麼多廢話，忘記說巷口的具體名稱，哎，今天究竟怎麼了，傷心的冬季啊……
雪花越來越大，我不禁抱緊雙臂，畏縮在角落試圖保持住僅剩的體溫。不能走，我要呆在這兒等待，等待……
還是出去等吧，哦，外麵的風好大，刮在臉上一陣陣的，巷子裏稍微好點沒那麼寒風刺骨。偏偏這時候手機沒電，我天天都充電，惟獨今天缺電，對了，今天是我的倒黴日，特別倒黴日，不知他能否找到我，哎。
好困，想閉上眼睛睡覺……
不行！絕對不能睡著！賣火柴的小女孩凍死在寒冷的冬夜，她有火柴，我卻什麼都沒有，除了腦中僅存的一點堅信，堅信他會來，一定會來的。
漸漸，視線模糊不清，意識……意識不要渙散離開主人，不要……
還沒來嗎？可是，我會等下去的，一直等你……
雪好冷，冰涼冰涼，透徹心扉。
腳步，是腳步跑過來的聲音嗎？費力睜開疲憊雙眼，停在巷口麵前大口呼吸的人還未喘夠，就走過來彎下身晃動我的肩膀。
“呼……嗬，嗬嗬，找到了，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