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倫二零一六年的第一天,是在一陣清脆的呯嗙聲中開始的。
他本以為外麵下雨了,或者是飛鳥的排泄物砸中了天台頂棚,便依舊心安理得著睡了個回籠覺。但等到睡醒了想去天台喝杯咖啡時,他後悔了。
悔大發了。
這躺在懶人沙發裏的大媽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驚在原地,受足網絡熏陶的大腦瞬間閃過許多可能:翻牆小偷,整人節目,跑到三樓天台都不放棄的碰瓷俠,充氣娃娃真人版3.0免費空中派送……停停停,一個比一個不現實了,這都哪跟哪啊!冷靜下來,得好好捋一捋。
這小子平常一直認為自己挺淡定的。當年突然聽說父母跑去麗江定居,隻留下自己一個人上高三,丫也隻是喝下人生中的第一杯咖啡便屁事沒有,然而如今遇到這檔事,他才意識到自己壓根淡定不下來,手忙腳亂,慌得跟個沙叉一樣。
好在能發現自己跟沙叉一樣,說明兩者之間仍舊有點距離。
或許這點距離隻是主觀美化後的結果,但不妨礙文人倫稍微冷靜下來,意識到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去看看這家夥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他哆嗦著上前幾步,本想是不是捏捏人中或者做個心肺複蘇,結果一摸手腳,得,冷得跟冰庫裏扛出來的一樣,再拿手放到對方鼻前比劃了一陣,壓根沒氣。
死了,死透了。
文人倫咯噔一下,心說這算個什麼事?
聽說過禍從天降,但也沒聽說哪件禍事能長那麼具體啊……
他緊張地咬了咬下嘴唇,腦子裏想來想去也隻有兩個辦法。
要麼打電話,報警。要麼不打電話,藏屍——隨後,文人倫立刻給後者打了個叉。
開玩笑,就算不提專業技能、專業工具、惡不惡心以及最重要的會不會被發現,光是莫名其妙背那麼大個鍋,還要和死屍朝夕相伴,在這棟老房子裏同吃同住,剩下的日子想不想過踏實了?
但要是打電話報警……警察來了以後怎麼說?
“警察叔叔你好,你聽我解釋,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對,這女人莫名其妙就死在我陽台上了。”
“對對,就跟鯨魚群體擱淺還有大象墓地那樣,我覺著吧,肯定和地球磁場有關……哦,你說這不可能,那她肯定是跳水運動員,跳樓跳過來的。”
“至於跳樓下來怎麼可能好好的坐在椅子上,這正好說明她是中國的跳水運動員咯,沒有水花,十分。”
要這麼說,監獄可能是不用去了,直接去精神病院吧。
“哎。”文人倫歎氣,思前想後,還是先打了120——他終究是個厚道人,不管最後結果會怎麼樣,麵對一條人命總得抓緊時間搶救一下再說。
一通對話下來,大致說清楚眼前的情況,文人倫將手機甩到旁邊,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還是第一次喊救護車,不確定醫務人員有多大的熱忱,又能以怎樣的速度趕來這個地方。
但這裏畢竟是上海市中心——市中心區域等待拆遷的老房,所以絕不可能太慢。
時間一定不多了。
他死命揉搓著頭上的亂毛,不停盤算到底該怎麼解釋。然而一切找證人或者不在場證明的嚐試最終都死在了一條現實上:他都三周沒出過小區大門了。
文人倫的工作是網絡寫手,平常很少出門,這兩點現狀主要和他爹媽有關。
那對公婆向來是號不負責任的主。高三扔下他不管隻是其中一件,仔細算起來都能看做發了善心,因為從小學開始算起,他換過的學校至少有十來所,還大多是不同的省份,平均到每間學校呆的時間可能就一個學期左右,甚至存在隻呆了幾個星期的例證。
再加上他有一頭理不順的棕色天然卷,輕易便能令異性望而卻步,發出“噫,死宅真惡心”之類的感慨,以至於人際關係長期處於單薄狀態,絕大多數時間隻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培養出來的樂趣也就是小說了。